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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奈何桥》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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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7.19  星期五
20:52:50  判官:小月青青好。
20:53:15  小月:这叫什么称呼?给我斩首啊?
20:53:57  判官:呵呵,睡了一下午?
20:54:43  小月:没那个福气。你好象惹祸了……
20:55:20  判官:猴子吗?她在旁边吗?
20:55:57  小月:还叫啊你!
20:57:12  判官:那就是在了。我猜她现在很想穿过电线过来挠我一把。
20:58:34  小月:你怎么知道她在?
20:59:26  判官:还是简单的推论。呵呵……
……


    看着屏幕上的字,黄晨想象着屏幕那端肖青青诧异的表情,嘴角的笑意又浮起来。这个女孩子真是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中午她慌慌张张的跑掉,不找她唯一的好朋友帮她安安神才怪。既然知道有人在她旁边,黄晨不想再让她窘迫,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说着。
    其实,黄晨还是无法集中精神。因为那些邮件依旧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这令他觉得很沮丧。一直聊到将近午夜,互道晚安后只得闷闷的睡了。
    这一觉睡得做了数不清的梦,醒来已是将近九点了。懒洋洋的打开电脑,习惯性的进入那个邮箱,一下子睡意全消。
    一份信息报告,发送时间就是早上。
    打开看着里面的大串数据,黄晨的心跳开始加速。忽然,本来已经加速的心跳更快起来,黄晨看到信息里面所属域是“manager”,计算机ID竟然是“master”。这意味着,被搜集信息的电脑或者是网络管理员终端,或者,是高层领导者终端!
    黄晨已经来不及考虑什么被追踪的问题,只匆匆挂了一个代理服务器就开始了对该互联网IP的探测和入侵。很快,黄晨就要一面庆幸自己的运气一面膜拜伟大的微软了。这个漏洞百出的NT服务器竟然基本没打什么补丁,那个可笑的防火墙也是形同虚设,简直就是对自己热情的敞开着大门。迅速取得服务器的超级管理员权限,黄晨直接进入了发来信息的那个终端。这时黄晨不由得紧张起来,假如那是网络管理员终端,而他又在负责任的值守,弄不好电脑的一些异常动作就会引起他的注意。黄晨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要急,不要急,一点一点的来……


    罗中国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眉头深锁。今天早上似乎一切都不顺气。先是城管的田局长打来电话,说再这么拖下去他就要担责任了。其实大家心里很明白,责任,权力,一切,都不过意味着利益。说要担更大的责任,就意味着要求更大的利益而已。罗中国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向以来太慷慨了,以至于这些人的胃口增长的速度几乎难以估计。紧接着,小柳又来报告,说青青居然自己去华清解除了合同。就好像黑暗中有个鬼影,把他的举动一步一步的向青青做着汇报一样。就连心血来潮的收收公司象征性网站提供的几个邮箱的邮件,也是错误连连。大堆垃圾邮件里只有几个是同一份自称来自香港的订货咨询,可是明细列表附件居然收坏了无法打开。
    打开资源管理器,居然叽里呱啦的响了半天才出现窗口。罗中国的不痛快几乎要转移到技术部的网管身上,却又想起是自己严令任何人不许操作自己的电脑。他小心的翻出自己的机密文件夹,一点一点的检查清理完里面的内容,在刻录机中放上一张空白光盘,开始刻录备份。然后,拿起茶杯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备份完就把那些内容删掉,过两天启程去香港,正好让技术部给自己的电脑重做一下系统。

    黄晨欣喜若狂的盯着屏幕上的动作监视窗口,从操作和文件夹命名立即意识到,这是罗中国的电脑!黄晨一边在后台操作窗口中小心跟踪他的步骤,一边迅速在服务器上创建了一个临时共享文件夹。直接复制下载,网络的瓶颈会造成很大的麻烦,先通过他们的高速局域网把数据转移到服务器硬盘上再说。在服务器上多大的流量和负荷都会是正常的。
    等到看到他整理好后启动了刻录软件,黄晨真的觉得有天使在自己头顶上飞。居然赶上他把机密文件整理好了备份!再等到刻录开始,静观片刻确定对方正在没有任何操作的等待刻录,黄晨毫不犹豫的把整个机密文件夹拖到了服务器的共享文件夹里,然后开始往本地下载。不到二十分钟,全部下载完成。黄晨立即抹去一切入侵痕迹断开了网络。他知道,已经足够了。

    罗中国喝完了茶,慢慢站起身走回办公桌,一看屏幕,几乎忍不住就要把茶杯向地上摔去——缓存欠载,刻录失败!


    可笑的几个软件加密对黄晨自然不在话下。很快的,大量的文档记录和图片资料展示在黄晨面前。只察看了很小的一部分,黄晨已经对所看到的一切目瞪口呆,既不敢相信罗中国的胆大包天,更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把这些记录下来。粗略的看了一下,黄晨就把整个文件夹的内容刻录下来,然后拨通了赵灵的电话。
    “你要是没什么重要事就来一下,我有些东西给你看。”
    赵灵正在总店的办公室里,几分钟后就到了。一进门就兴奋的问:“成了?”
    黄晨回答:“不一定。我没来得及找财务的数据库。只是碰巧找到了罗中国的电脑,把他的一个应该是机密文件夹里的东西都宕下来了。”
    赵灵一声欢呼:“那是比成了还成了!”
    坐在电脑前,赵灵一篇一篇的看着那些东西,只觉得自己的心像火一样燃烧起来——罗中国就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不得不任自己摆布了!
    黄晨在一旁看着赵灵兴奋得泛起红晕的脸颊,问道:“我只看了一点,已经可以说是震惊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些记录下来。”
    赵灵的眼睛一瞬也不离开屏幕,丝毫不觉奇怪的回答:“他必须要记下来。因为所有的这些都是双刃剑,只要玩好了,就可以让这里面涉及到的人永远对他俯首帖耳。他以为他把自己的利剑藏得很好,不过现在这把剑已经落到我手里了。”
    黄晨早已经彻底从入侵成功的兴奋中淡出,对赵灵的得意和热衷竟然难以抑制的涌起厌恶的感觉,说:“说实话我觉得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包括那些扫描图片,任何人可以在任何电脑上弄出这些东西来,它们说明不了任何事。”
    赵灵依然专注的看着,喃喃的说:“你不在这个圈子里,你不会明白的。这些对于姓罗的,就相当于他的命脉。一旦被别人看见了,他的命运就攥在别人手里了……”
    黄晨看着眼前此刻这个权欲熏天的女人,忽然觉得像是隔着无限远的距离,疲惫和厌倦的感觉更加浓厚,忍不住抓着转椅的靠背把赵灵拽离开电脑,拿起桌上刻好的一张光盘放到她手里说:“我能做的,我已经做了。所有文件都已经解掉了密码,都在这里。剩下的事,也许真的不是我所能了解的。我很累了,我想好好睡一觉。”
    赵灵接过光盘,有些惶惑的站起来,一手扶住黄晨的肩膀说:“晨,你怎么了?”
    黄晨勉强笑了笑,回答她:“没事,就是这几天太紧张了。你去吧,多加小心。”


    送走赵灵,放上音乐,黄晨坐在电脑前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吞云吐雾,忽然间那么强烈的思念起小月来。打开QQ,她却不在线。拿起电话,一转念,却没有拨打,但还是忍不住发了条信息过去:“在忙什么?”
    很快,敲门声响起,小月的头像亮起来。
    “判官?小羽正帮我收拾,准备搬家呢。”
    “今天?”
    “不是啦,她今天没事,就留下来帮我收拾好了预备着。你干吗呢?”
    “我?发愁吃什么呢。想不想回请我?”
    肖青青看看身边的周羽,周羽似乎生怕网络对面的人听到一样,压低声音说:“想!想!”
    “好啊。去哪里?我和小羽一起去。”
    “花果山吧。哈哈!”
    看着周羽眼睛里几乎要冒出来半真半假的火,肖青青忍不住笑了。对她说道:“你别生气啦,我猜他的意思是让你定去哪儿。”
    周羽也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自己的猴子名分就算定下来了。回答她:“你们俩蛇鼠一窝的,算啦,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啊!今天消耗了好多能量,要大吃一顿补回来!海鲜大排档!管你们谁付账,不让你们大出血我都不解恨!”
    肖青青笑着通知黄晨:“害人吧你就。猴子说要去海鲜大排档。”

    半小时后,肖青青来到店门口,黄晨已经等在那里了。肖青青做了介绍,周羽大咧咧的主动伸出手:“你很准时,满绅士的嘛!”
    黄晨握了握她的手:“你们只迟到了一小会儿,也是很标准的淑女作风。”
    三人向里面走去,周羽的嘴可一直没闲着:“大排档大排档,雅间里的大排档。名字就是个名字啦,不过东西还是蛮好吃的。”
    黄晨不急不慌的跟在后面走着,肖青青努力忍着不笑出声来。进了小雅间,周羽毫不客气的拿起菜单,一口气点了六个菜。等着上菜的功夫,周羽奇怪的看着他们两个:“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多气闷!”
    肖青青望了望黄晨,黄晨说:“不要看我,我的责任是接受采访老实回答。”
    周羽立即跟上:“那就从根本问题开始,你已经知道我是记者啦,可我们都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啊。”
    黄晨回答道:“我告诉过青青,我没什么具体工作。偶尔给别人帮帮忙,大多是电脑网络方面的事。”
    周羽看了看肖青青,说道:“那你大概也和青青一样,是打算坐吃山空的了?”
    黄晨点上一支烟,自己很久没跟别人探讨一些话题了。今天不知怎么,似乎很愿意这样随意的聊聊。说道:“确实有些相似吧。坐吃山空不一定,坐享其成却是没错的。你猜猜,如果每个人都有一笔钱,这笔钱只要不太挥霍,大约够他一生衣食无忧,他会怎样?”
    周羽一愣,没想到黄晨把问题推回给了自己。随即回答道:“别人我不知道,要是我呢,我会尽量当自己没有这笔钱,照样去工作奋斗。吃现成的有什么意思?”
    肖青青说道:“我就没你那么有斗志啦,我会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没意思了,就找个不在乎待遇也不太限制自由的工作打发时间。”
    黄晨俯下身来看着她们俩说道:“每个人的具体做法都会不一样,但是你们的两种选择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人。”
    周羽追问:“那还有些什么类型,你又是哪种类型呢?”
    黄晨随意答道:“还有,比如大肆挥霍掉再接着发愁的败家子型,大量投资经营的赌事业型,战战兢兢生怕别人发觉的装穷自虐型,哈哈,太多了。”
    周羽毫不放松:“你呢?”
    黄晨顿了顿,眼神有些迷茫:“作为人类这个特殊的物种,从刚一生下来开始,在经济上就是一个大负数。他要先拼命的学习,再拼命的奋斗,努力试图把这个负数扭转。然而因为这个负数的基准点是他的欲望,有些人终其一生勉强接近平衡,有些人越拼只是弄得这个负数越大,因为他的欲望和金钱的增长太不成比例。”轻轻甩了甩头,收回自己漂移的思绪,接着说,“我呢,我很幸运,拥有一笔足够大的财富,使得我只要控制好自己的欲望,就能尽量让自己在经济上是一个近似的零。这样我可以一身轻松的去寻找其他的东西,找得到找不到也都无所谓了。”
    这时候菜开始陆续的上来,三个人要了一瓶红酒,一时间好像大家都在思索什么,静静的吃着,中止了谈话。
    吃了一会儿,却是肖青青打破了沉默。她忍不住轻轻的问:“你在找什么呢?”
    黄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答道:“生命的意义吧,呵呵……”
    周羽瞪了他一眼,说:“你干吗笑?我知道你不是说笑的。看着像是漫无边际大命题的东西其实很实在,谁活着都是在找生命的意义,只不过找的方式和主动程度不一样。”
    黄晨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看似浮躁跳脱的小姑娘,感觉到她不知是性格还是职业带来的敏锐。这种敏锐和她的年龄非常的不相符。
    周羽继续问:“生命的意义,总是个泛泛的概念。每个人追求起来,都会有些具体化的目标。你的目标是什么呢?”
    黄晨沉吟着,眼光逐渐迷离起来,喃喃的回答:“一个接口,或许,是一座桥。”
    肖青青看着眼前这个神思恍惚的男人,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似乎就要被他浓浓的情绪带进那个梦幻般的境地。
    周羽也有同样的恍惚感觉,甚至说话的时候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在发问:“接口?桥?那是什么?”
    黄晨似乎是在回答,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据说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绝对孤独的动物。因为对于别人的内心,你永远只能判断和猜测,而不可能精确的感受。即便是神秘论里面的心灵感应,也无法确定感应到的就是对方真实的心灵。人是很会自欺自惑的,当他自己都在潜意识和明意识的亦幻亦真之间游移的时候,又如何能和别人真实的沟通呢?有没有一个接口,可以通向一个人最真实的内心?有没有一座桥,可以穿越一切的表象连接两个人?”
    周羽的思绪被这一段话带进一个混乱不堪的状态,肖青青的思路却专注而清晰,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黄晨似乎瞬间就把自己从短暂的情绪里摆脱出来,清晰的回答:“曾经以为找到过很多次。呵呵,就是回头看看都不太像。”
    肖青青呼出一口气,说道:“真找到的话,或许一次就够了。”
    周羽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肖青青,又看了看黄晨,说道:“也许我的感悟还没达到你的境界,但是你们俩好像都忘了一件事——无论多么努力的去找,其实都是陷于被动和消极。在我看来,如果你真的想要,就不必管世上是不是有这种东西。与其去找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还不如自己来造。”
    肖青青还有些懵懵懂懂,黄晨却不由得眯起眼睛打量这个语出惊人的女孩子,感受着她强烈的把握自己命运的渴望。
    周羽注意到了黄晨的表情,向身边的肖青青偷偷努了努嘴,问道:“怎么样,试试看?要知道,无论要造什么,良材美质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黄晨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没试过。不过听起来很值得一试。”
    肖青青没有看到周羽的小动作,思绪还停留在刚才抽象缥缈的对话里,听到他们最后的话,不由得一愣,问道:“试什么?”
    黄晨笑而不答,周羽却是百无禁忌,两手指着肖青青和黄晨的脑门:“试试在这里开个接口,”然后两手往中间一合,“然后在这里架一座桥。”
    肖青青脸又红了,却没有再说什么。
    三个人谈谈说说,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吃完饭走出门口,黄晨望着她们问:“两位什么计划?又要回去睡午觉吗?”
    肖青青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周羽却依旧是精神百倍的样子,提议说:“不邀请我们去你家坐坐吗?你住哪儿啊?”
    黄晨一口答应:“好啊,我家很近,蹓达十来分钟就到了。”
    来到黄晨家中,放眼看去,不大的两室一厅单元,布置简单得近乎简陋,但却出乎意料的整洁。客厅里大大的一套音响设备很惹眼,电脑却在卧室里床头的位置。看着那台电脑,周羽忍不住对肖青青说:“哈,你们俩真是差不多,电脑都摆在同一个地方,也都是一样的老古董。”
    黄晨忍不住笑了:“电脑是不是古董,可不是从外面能看出来的。”说着手指飞速的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屏幕一闪,机器寂然无声的启动,很快进入系统。等到黄晨开始播放音乐,她们才注意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看到两个人都似乎对他的电脑充满了兴趣,黄晨觉得很有趣。说道:“你们随便,我去弄点喝的来。”
    看着黄晨出门向厨房走去,周羽把肖青青推到电脑座位上,在她耳边神秘兮兮的说:“黑客的电脑耶!看一看,看一看!”
    肖青青也很好奇,低头看了看下面的机箱,小声对周羽说:“这电脑好奇怪,怎么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呢?” 然后拿起鼠标翻了翻开始菜单,再打开资源管理器看看文件夹,“好像除了不认识的东西多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周羽自作聪明:“那你就不懂了。不认识的东西就是特别的,怎么说没什么呢?”
    这时黄晨拎着一大杯冰果汁和几个纸杯走回来,笑着问:“搜查到什么了啊?”
    肖青青有些不好意思,周羽却不当一回事,答道:“好多可疑的东西,还要进一步研究。”
    肖青青和周羽一起坐在了床上,接过果汁,打量着屋子。黄晨在电脑前坐下,回答着周羽指指点点的提问。很快周羽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别处,问道:“旁边那间屋子做什么用的啊?书房?”
    黄晨指着电脑笑答:“我的书房在这里。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羽拽着肖青青过去开门一看,吓了一大跳。里面几乎占了大半间屋子,是一台巨大的组合健身器。周羽回头问黄晨:“我的天,这大家伙你怎么把它塞进来的?”
    黄晨觉得很好笑:“容易啊,把门和墙都砸掉,把它塞进去再重新砌起来。”
    周羽和肖青青都被他的信口开河的回答逗乐了。忽然周羽的电话响起来,接听了之后,周羽匆匆的说:“报社找我有事,我走啦。青青你自己在这吧。”
    说完不等肖青青说话,对黄晨挥了挥手就窜出门去了。
    一下子只剩两个人在这里,肖青青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一起走回电脑前,黄晨说道:“你这个朋友真的很不错,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是运气。”
    肖青青说:“那你还叫人家猴子。我看她没跟你算账才是你运气。”
    黄晨说:“猴子可不是贬义。古往今来第一豪侠忠义的就是一只猴子。”
    肖青青笑道:“你总是会诡辩。”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肖青青接到了房主太太的电话,定下来明天去办手续。想到还有一些单据证件要准备,肖青青要走了。
    送肖青青来到楼下,黄晨问:“搬家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肖青青说:“真不用,那边家具都是现成的,我的东西又很少,小羽说帮我找车,很容易的。”顿了顿,又说,“等我搬完家,请你去做客。”
    黄晨忽然叫:“青青。”
    “嗯?”下意识的答应完,肖青青才意识到这是黄晨第一次这样叫她,而自己居然这么自然的接受,不由得脸一下子又涨红了。
    “是不是没有你的小羽陪着,你就不会到这里来呢?”
    肖青青的脸更红了,嗫嚅道:“不会啊,就是……”
    黄晨笑了:“那以后呢?能找到这里吗?”
    肖青青看了看他,低声但是肯定的说:“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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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2002.7.20  星期六
23:20:18  水银:兄弟,怎么有些闷闷不乐的?
23:20:51  判官:呵呵,看来你对电脑的感应也扩展到人身上了。
23:21:48  判官:你那个小东西我用了。很有效。
23:22:37  水银:又开始了吗?呵呵,GT说得没错,你早晚会回来。
23:24:35  判官:也算不上回来,只是帮朋友一个忙而已。老兄,你有没有觉得过,所有做的这些都没有一点意义?
23:26:49  水银:我大约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是很清楚你想要什么,但是至少知道你好像在这个圈子里没能找到。
23:27:22  判官:何止这个圈子里。
23:29:05  水银:人和人不同。我追的是实实在在的本身,你追的总是背后的什么东西。按我的说法是,你要是真找到了,你也就不能算是凡人了。
23:29:27  判官:所以大约是注定我找不到。有人批判我只是去找而不想去造,太被动。可好像造什么东西应该是上帝的事吧。
23:30:27  水银:那也不一定。谁知你会是什么东西转世呢。呵呵……
……


    赵灵斜倚在床头,看着膝头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从黄晨那里离开后,她就直接返回家里,这样窝在床上看了几乎一整天。直到这一刻,心情不但没从最初的兴奋中平静下来,反倒更加剧烈的动荡起伏。反复的看完这些东西,她才开始真正清醒的意识到,李泽仁曾经委婉的警告意味着什么。那绝不仅仅是商业上的打压和吞并,那很有可能是彻底意义上的毁灭。
    罗中国显然是个极度冷静而有条理的人。他的私密文件清楚的分成几个部分:私人日程安排及完成情况表单;几个私人账户收支情况记录;政府各部门关系人员往来记录;瑞龙内部关键人员表现及评价记录;商业合作伙伴私人往来记录等。另外还有一个单独的文件夹,里面都是罗中国纯个人的东西,有很多扫描的生活照片,还有几个庞大的WORD文档,竟然是他的日记。确实如黄晨所说,这些都无法构成合法的证据。但是里面记录的事情如果能够证实哪怕一小部分,瑞龙和罗中国都毫无疑问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其中最主要的,是数位政府高官的大量行贿记录;最可怕的,却是另外一个名字:唐天龙。
    那是颇有传奇色彩的黑道大豪。即便在普通市民当中,这个名字也几乎是家喻户晓,知名度并不比罗中国本人低。关于他的很多传说,似乎都只应该出现在电影和小说里,虽然难辨真伪,却没有人怀疑他在这个城市里几乎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至今仍为人们津津乐道的那件事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他的母亲出殡的时候,他虽然没有任何公职和头衔,却出动了大量警力封锁了整个路段,还有数辆警车开道断后,直追国家领导来访时的气魄。
    在罗中国的商业合作伙伴记录里,和唐天龙有关的单独列出了一个文件夹。而且,即便是在自己电脑的机密文件夹里,罗中国还是使用大量的隐语。反复阅读思索后,得出的结论令赵灵不寒而栗:罗中国的瑞龙商贸竟然是唐天龙走私毒品的干线通道!同时瑞龙竟然秘密控股香港一家演艺公司,替唐天龙从事洗钱活动。而瑞龙一切需要通过非法途径达到的目的都由唐天龙那边来执行,以保证瑞龙的清白记录,方便作为他们的掩护。记录中直接关系到人命的地方就有不下十几处之多,其中最惊人的一处是原外贸局长肖文的死。因为字里行间可以知道,这个最初扶植罗中国起家,后来却对他颇多制肘的人,就是他的亲岳父。一开始就是他为瑞龙商贸走私贩私逃关避税大开绿灯,而当后来发现罗中国竟然联合唐天龙涉足毒品贩运的时候,他开始坚决反对并威胁停止对瑞龙商贸的庇护。羽翼已丰的罗中国于是铤而走险,指使唐天龙将其暗害,扶植自己的党羽接替了他的位置。
    在罗中国的日记里,有大量的篇幅描写那段时间。他的妻子对自己父亲的突然病逝动了疑心,追查下发现了他的秘密。不知为何她竟然隐忍下来,选择了索要一大笔赡养费并取得女儿的监护权后与罗中国离婚。罗中国黯然的感慨或许说明了原因:“让她这样带走青青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吧,也许确实像她所说,我终有一天会毁灭,不要毁了我们的女儿。”
    反复翻看着,赵灵觉得一股寒意在自己的全身蔓延开来。自己现在就像坐上了一头猛兽的后背,不知是可以将它驱策,还是会被它反噬。赵灵几乎要忍不住将这一切全部删除,就当从来没有发生。罗中国商业大亨背后的面目几乎摧毁了她的豪情斗志。除了在他自己的妻女身上,其他任何时候他的冷血作风和雷霆手段都令赵灵彻底的胆寒。干脆就像黄晨所说,大不了卖掉不干了,又不是血本无归。今后和黄晨一起在酒吧里逍遥快意不是更好吗?忽然,上午黄晨将光盘交给她时候的表情又出现在眼前。她知道,那绝对不是黄晨所说的简单的疲倦。如果自己继续在这条追名逐利的路上走下去,就算不被罗中国吞噬,与黄晨之间,六年前的一幕也将会重演。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任何外来的阻隔,而且将是黄晨永远的离开她。


    坐在开往机场的车上,陈元依旧对罗中国此次的行程有些迷惑不解,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必须去吗?那这边的事怎么办?”
    罗中国满脸的疲惫,叹道:“唉,也许我真的是老了。你没觉得我近段时间很反常吗?”
    陈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是的。这几天你的很多决定我都不太明白。我想主要还是因为青青的事吧。我甚至觉得华天好像成了你的出气筒。”
    罗中国苦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因为本来就是那样。我明白你当初的意思,是想适当教训教训赵灵那个丫头,让她收敛些就可以了。华天对咱们没什么意义,对他们大举下手只会授人把柄惹人耳目,弄到手也只不过是个累赘。”
    陈元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想提起以前的事,可说实话,这么多年,只有肖雅带青青走的时候你曾经这样过。我知道青青对你的重要,可是做咱们的生意实在是不能让感情这么影响自己。”
    罗中国拍拍陈元的肩膀,说道:“到现在也就你一个人可以这么提醒提醒我了。我这次去香港会呆一段时间,清静清静,顺便打理一下演艺公司的事。青青那里就不要再管她了,这次主要还是我操之过急。小柳这孩子是个人物,今后你可以多培养培养他。这段时间就让他继续照应着青青,但是注意别被她察觉。”
    陈元答应着,又问道:“那华天的事呢?”
    罗中国摆了摆手:“情形你都明白了,我走了就是不想再拿他们作出气筒,费力气搭人情的给自己弄麻烦只图一时解气。你看着处理吧。”


    告别了房主太太和她的朋友,肖青青拉着周羽的手冲出房管局,忍不住一声欢呼。多亏了房主太太,虽然是本来不办公的周末,却居然真的半天就办好了全部过户手续。现在,手里的大档案袋里就装着新新的产权土地证和房间的三套钥匙。想到自己就要有了个舒适漂亮的新家,肖青青忽然间兴奋得不得了,走在路上都几乎要蹦蹦跳跳起来。
    周羽在一边满奇怪的看着她,忽然叫:“青青!”
    肖青青一跳脚转过身来问:“什么事?”
    周羽眨着眼睛笑道:“你知道吗?认识你这么多年,就从没见你这么活泼开心过。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像一只丢掉壳的乌龟,都不知道怎么轻松才好了!”
    肖青青大嗔:“你才像乌龟呢!喂,明天搬家好吗?我都等不及了!”
    周羽回答:“没问题,车随时有,你想现在搬都行。”
    两人坐上出租车,说说笑笑的回到肖青青家里,立即开始做最后的准备工作,直到傍晚才全部干完。一人捧着个大碗吃着方便面,看着满地大包小裹盆盆罐罐,肖青青又有点发愁了:“哎呀,怎么一收拾会这么多东西啊?咱俩能行吗?”
    周羽吃得唏哩呼噜的,说道:“我的大小姐,好歹这也是搬家,这就算少得不得了啦!要我说就让你们家判官来搞个五鬼搬运法,嗖!万事大吉!现成的壮劳力,不使唤多浪费啊!”说着就伸手按开了电脑的电源。
    肖青青又羞又急:“你这个急性子!我都跟他说过好几次不用帮忙了!”
    周羽不以为然:“那时候你又不知道会这么多东西。这样好了,咱们赌个运气,现在上线,他要是不在就算了,他要是在就叫他来好不好?”
    肖青青只好打开了QQ。判官的头像是亮着的。肖青青的手悬在键盘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羽看她那为难的样子忍不住抓过键盘来打道:“嗨!明天要搬家啦,证明你那巨型健身器不是摆设的机会来啦!”
    马上,回复就过来了:“悟空,你又胡闹。快把键盘还给青青。”
    周羽又气又惊,连连念叨:“他怎么总知道是我?妖怪!妖怪!”
    肖青青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怪人家说你,你自己愿意承认啊!你们俩才是天生的对头,一个悟空,一个妖怪!”
    屏幕上黄晨在追问:“青青,明天真要搬家吗?什么时候?”
    肖青青拿回键盘回答:“是啊,打算一大早开始。东西比原来想得要多。你有空吗?”
    黄晨道:“没问题。我到哪里去找你们?”
    周羽对肖青青说:“让他在家等着,我到单位开上车八点去接他。”
    肖青青立即打下:“在家等着就好啦,猴子说八点驾筋斗云去接你。”
    随着屏幕上“你要被挠了”五个字的出现,周羽已经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三个人坐在长沙发上,一人手里一罐可乐。黄晨笑眯眯的看着周羽和肖青青,两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周羽注意到黄晨的表情,恶狠狠的说道:“你得意什么啊?不就是多搬了点东西吗?这是三楼啊,空手跑几趟也累死了!”
    黄晨还是笑眯眯的,答道:“是啊是啊,扛热水器和拎键盘比起来也重不到哪去。”
    肖青青笑得差点被可乐呛到,周羽瞪了瞪眼,也忍不住笑了:“算你厉害,妖怪就是妖怪。”看了看表继续道,“你们俩先收拾着,我把车还到单位去,顺便给你们带午饭来。”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拎着可乐就冲出门去了。
    肖青青无奈的说:“这个疯丫头,就总是这么急急火火的。”
    黄晨笑答:“其实这种性格虽然莽撞一点,但是很好啊,什么事想太多了再去做,只会缩手缩脚的加倍麻烦。”说着站起了身,“向猴哥学习,这就开干。先把箱箱柜柜什么的擦干净,然后你去摆布衣服被褥,我来给你摆布厨房客厅。等猴子回来让她擦地板。”
    肖青青本来看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头晕得很,听黄晨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很容易,甚至似乎搬东西的疲惫都不见了踪影。两人开始连聊带说不紧不慢的收拾起来。屋子里本来就没什么灰尘,很快家具都擦得干干净净。黄晨帮肖青青摆好床垫,把被褥和几个箱包堆到床垫上,肖青青就把他赶了出去,关起卧室的门收拾摆放自己的衣物,不管黄晨在外边叮咣作响的折腾。
    等到周羽大呼小叫的冲进来,肖青青开门一看,禁不住目瞪口呆:客厅里刚才堆满的东西都不见了踪影,厨房里,灶具餐具各就各位,大电器也都摆放稳妥。自己刚才找出的桌布椅垫什么的也都铺好放好,剩下的不多东西都转移到了另一个房间。黄晨正端着空可乐罐坐在长沙发上抽烟,见她出来抱怨道:“你怎么也不给我准备个烟灰缸啊?”
    周羽拎着几个麦当劳的大小口袋,看着张口结舌手指黄晨的肖青青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他犯什么错误了?”
    肖青青回过神来,说道:“小羽,你说得没错,这家伙真的会五鬼搬运啊!”
    周羽这才注意到大大变样的屋子,得意洋洋地说:“看,听我的没错吧,不把他抓来咱俩要拼命到什么时候啊!”
    三人吃完了饭,闲聊休息了一阵子,周羽又和肖青青一起钻进卧室里去鼓捣那些衣物。黄晨自己在另一屋里把拆开的电脑桌重新组装,再把电脑摆放连接好。等到周羽和肖青青从卧室里出来,黄晨已经把卧室之外的地方全都收拾完,对着周羽说:“现在就只剩下地板还没擦,交给你啦。”
    周羽干活倒是毫不计较,二话不说就冲进卫生间端出一盘水来开干了。黄晨和肖青青也没闲着,把两个房间的窗帘挂上,再把肖青青收集的一堆小饰品摆放到位,周羽就已经把地板擦好了。肖青青打开电脑放上音乐,三个人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都是满心欢喜。肖青青转头对周羽说:“小羽,第一天搬过来,你陪我住这儿吧。”
    周羽没有一点疲倦的样子,满屋子跳来跳去的到处乱看,闻言立即回答:“没问题!填宅压床要童男童女,干脆都留下来一起挤挤好了!”
    黄晨对飞来的“童男”身份哭笑不得,见肖青青大窘,赶忙转移话题:“你喜欢听音乐,回头我给你的电脑换块声卡,再弄套好音箱。”
    三人说说笑笑,不觉已是傍晚时分。周羽嚷着要出去玩庆祝乔迁之喜,肖青青征求黄晨的意见,黄晨想了想,说道:“那咱们就先去大吃一顿,然后,去喝酒唱歌。”


    走进断弦酒吧,正在播放着轻悠的舞曲。昏暗的灯光下,几对人在舞池里轻轻摇摆。老五几个人围坐在乐池里指手画脚的商量着什么,看到黄晨走过来,几个人都起身相迎。老五一巴掌拍在黄晨肩膀上说道:“我说这么些天没影子了呢,一箭双雕啊晨哥?”
    黄晨哈哈一笑:“我倒想呢!你们几个在鼓捣什么?”
    老五回答:“商量再弄几支曲子,凑个专辑出个样儿。有个经纪说给我们发行。”
    黄晨一边领着周羽和肖青青向楼梯走去,一边对老五挥手道:“忙你们的吧,等弄好了我一块儿听。”
    周羽对他们的对答充耳不闻,自顾自的东张西望,肖青青却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感觉局促起来,忍不住第一次主动抓住黄晨的手来让自己心里踏实一些。走进包厢里坐下,点了酒水小食,黄晨注意到肖青青的局促,按动遥控播放起一支舒缓的曲子,替三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酒。周羽举杯道:“今天是个意义双重重大的日子,绝对值得大大的碰个杯。”
    肖青青奇怪的看着周羽等她的下文,黄晨端起杯来笑问:“一个当然是乔迁新居,另一个是什么呢?”
    周羽斜睨着肖青青,深吸一口气说道:“今天还是我们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青青大小姐有生二十四年来第一次踏进酒吧的日子!”
    看着蓦然垂头脸涨得通红的肖青青,黄晨当真是吃了一惊。即便是在家庭悲剧的笼罩之下,这个女孩子居然真的在本来最缤纷多彩的年龄过着纯白如纸的日子。想起这两年多来,网络上传送的字字句句中,她对自己越来越浓厚越来越无法掩饰的依赖和温情,满怀的怜惜在心底泛滥开来。黄晨轻轻抓住她的手,把手里的酒杯递到她手上,端起另一只杯子说道:“小羽说得没错,这一步就算是你迈出那间孤独的小屋子走到阳光下的开始。”
    肖青青忽然仰起头来,闪光的双眼直视着黄晨轻轻说:“其实这一步在麦当劳门口早就迈出了。”
    三人举杯相碰,黄晨和肖青青都是一饮而尽。周羽苦着脸端着半杯酒看着他们俩,咕哝道:“看来第三个更重大的意义也要出现了。”
    黄晨放下酒杯开始点着手指头数:“青青大小姐第一次干杯,青青大小姐第一次高歌,青青大小姐第一次喝醉,青青大小姐第一次跑调,青青大小姐第一次耍酒疯打人……”
    肖青青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周羽却咬牙吞掉了那半杯酒打断黄晨说:“你不要打岔,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些。我要说的是青青大小姐第一次恋爱!”
    肖青青似乎被这一句话惊呆了,定在那里像一尊雕像。黄晨慢慢的给三个杯子里添着酒,一时间心里也是茫然一片。周羽忽然站起来嚷道:“闷死我啦闷死我啦!我去看你的兄弟们作曲去!”说完就冲出了包厢。
    半晌的沉默后,黄晨端起酒杯轻啜一口,叫道:“青青。”
    “嗯?”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在网上,我说或许你现在应该着急找的是个男朋友?”
    “嗯。记得。”
    “那天你生气了。其实我本想接着问我来做可不可以的。”
    肖青青转过头来,羞涩渐渐消去,眼神变得炽烈起来。黄晨俯过头去,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肖青青全身忽然变得僵硬。黄晨探手揽住她的肩,再次深深的吻下去,肖青青的全身融化开来,最后软伏在黄晨肩头。


    赵灵静坐在角落的隔座里,望着楼梯的方向,感觉自己向无尽的深渊沉落下去。她终于等到了黄晨,却已无法像预期的那样送给他一个惊喜。他身边那个清水般的女孩子,脸上的神采曾经是她那么熟悉的,但却已遥远得像是前世。乐池里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子向他们迎去,不知说了些什么,黄晨笑着望向身边的女孩,她似乎很害羞的低下了头,却挽住黄晨的手臂靠得更紧了。三人说说笑笑的又走向乐池。
    赵灵招过侍者结了账,悄悄的循着暗影走出门去。她只是不想黄晨出来的时候看到她的车子。缓缓的穿过城市的灯红酒绿,又来到那条主街。看了看旁边黄晨居住的那栋公寓楼,再看看前方两侧对峙的华天和瑞龙,赵灵咬住了下唇,猛踩油门,车子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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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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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2002.7.25  星期四
09:38:50  判官:青青?电话装上了?
09:39:35  小月:是啊,一大早就来了,想不到这么快。
09:40:03  判官:好啊,现在不用怕晚上睡不着了。
09:40:47  小月:你才睡不着!有小羽陪我啊。
09:41:52  判官:你还能总让她陪着?她现在还在?
09:43:18  小月:没有啊。昨天就没在这住。刚才还打电话来,神秘兮兮的说有大情况,要忙些日子了。
09:43:59  判官:青青,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
09:45:12  小月:不会。
09:45:26  判官:真的?
09:46:51  小月:你这个人!不怕也让你说怕了!
09:47:33  判官:呵呵,你等着,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09:47:48  小月:嗯。


    周羽伏在楼顶上,举着相机通过长焦镜头看着一百多米开外罗中国的别墅。
    昨天早上送一个同事,竟然在机场意外的见到了罗中国。前几天他的秘书来电话通知自己,说他要去香港处理一些事情,大约一个月后回来,让自己先根据给她的资料和以前的采访把报道写出来,等他回来看过后再修改发稿。谁知竟然短短两三天就秘密的返回了。
    因为主任莫名其妙的警告,再加上华天和柳正阳的事情,周羽对瑞龙已经是满怀疑心,于是决定对行踪神秘的罗中国进行跟踪暗访。昨天一整天的跟踪都没有什么收获。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今天上午一部车子驶进了罗中国的别墅。虽然车子本身平平无奇,牌照号也很普通,但是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车窗却令周羽觉得大不寻常。
    在旁边的建筑上找到了这个绝妙的角度,周羽被眼中看到的东西所震惊了。两个随从守在院子里的那部车一旁,而透过楼上的一个窗子,罗中国和一个瘦骨嶙峋的高大汉子对坐着。周羽见过那个人的照片,事实上,虽然能认出他来的人不一定很多,但不知道他的人恐怕更少。

    唐天龙。

    本市最大的商业大亨和最大的黑道大豪坐在了一起。
    周羽抬头审视着阳光的角度,小心的支起三脚架,调整好相机,盯着取景框,捏着快门线的手不停的按动。现在她只恨自己无法像电影中的特工一样在那个房间里安上窃(和谐)听(和谐)器。
    正午时分,唐天龙才乘车离去。罗中国拿起了桌上的电话。现在周羽又开始恨自己不能去窃听电话了。从镜头里看去,罗中国的表情很平静,不急不缓的说着什么,根本无法从表情和动作上判断他的情绪。直到放下电话点起一支烟,才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现在眼中的这个罗中国,已完全不是采访他的时候看到的那个邻家的慈祥老父亲,即便在愁眉深锁下,也透射出令人惊悚的气势。看来,他遇到了大麻烦。但是很难说,带给他麻烦的人将要遇到的麻烦是不是会更大。

    罗中国吸着烟,努力理清自己的思路,最后决定,该是和赵灵见面的时候了。这两天来他始终在想的一个问题就是,赵灵是如何搞到那些文件的。刚才和陈元通了电话,让他密切注意公司里一切可能有机会接触他的电脑的人,尤其是技术部的网管。赵灵虽然麻烦,但并非问题的关键所在。而近在身边的秘密窥视,却是个最大的威胁。他既然能把那些泄露给赵灵,也完全有可能泄露给任何人。何况,至少在目前,赵灵要求得并不多,只是胁迫他放过华天,并在今后给与一定的补偿和方便。
    罗中国并不着急。他知道着急的人是赵灵。唐天龙的想法和自己差不多,这只不过是个生意上有点起色但还不知江湖险恶的小姑娘。很容易就可以稳住她,把她手里的砝码慢慢的套过来。但在那之后,她就要付出玩火的代价。
    果然,没多久,赵灵又打来了电话。
    “罗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小姐,有些事情我想还是面对面比较方便谈一些。”
    “好吧,不亲眼看到那些文件你也无法确定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那倒不是,我相信赵小姐不是在虚张声势。只是我不想把这次当作是一次威胁,而宁愿当作一次合作来处理。所以有些细节想和赵小姐商量一下。”
    “我想我们的会面不太方便被其他人看到,而我又想保证我自己的的安全。罗先生认为怎样会面比较合适呢?”
    “我认为还是在我家里对你我都最安全。只是不知道赵小姐是否这么认为。”
    “好,那我就冒昧拜访了。”
    “随时恭候。”

    慢慢的开着车,赵灵的心里还是疑虑重重。或许还是另外约一个地方好吧。虽然她相信罗中国不敢在他自己的家里对她怎样,而且若是拒绝他的提议,自己在气势上从一开始就会落了下风,但是罗中国的笃定和友好更使她感觉莫测高深的恐惧。想到这里,赵灵忽然觉得孤立无助,四顾茫然。黄晨的面容无法控制的涌上来,却只是使她的心更加刺痛。那个女孩子,赵灵很清楚,那不是酒吧中的逢场作戏。咬了咬牙,赵灵警告自己不要再做小姑娘的童话梦,失去了华天,她将一无所有。
    将车驶进罗中国别墅的院子,赵灵有一种被吞噬的感觉。而大厅的门开处,迎出来的罗中国却是满面阳光,全然不像是要见到一个有巨大威胁的勒索者,倒像是迎接久违的老友或亲密的合作伙伴。
    赵灵迎上去,主动伸出手来:“罗先生,久仰您的大名,却一直没机会相见。”
    罗中国伸手相握:“哪里,赵小姐的事业发展神速,让我知道我们这些老商人的年代已经过去了。”
    寒暄过后,两人来到二楼的会客室。赵灵注意到,偌大的别墅,竟然见不到什么人。落座后,罗中国不急不缓的冲着茶,赵灵打开手上拎着的笔记本电脑插入光盘放到茶几上。当罗中国端着两杯茶走过来在旁边坐下,赵灵把电脑转向他的方向:“罗先生请看。”
    罗中国对着她面前的茶杯比了个请的手势,就开始察看电脑上的东西。看了看文件夹,又随意打开两个文件,然后罗中国关闭了电脑推回赵灵面前淡然道:“我早说过相信赵小姐不是在虚张声势。”
    赵灵放下茶杯说道:“罗先生,我的要求很简单,已经跟您说过。本来在生意上华天就对瑞龙构不成什么影响,更何况您不是简单的做生意的人。我不想涉足您的领域,也不想给您任何威胁。我只想能不受干扰的经营自己的生意。”
    罗中国直视着她回答:“赵小姐,既然你开门见山,我也就直言相告。本来,这张光盘里的东西我可以完全否认,这不是手写或打印的文件,可以做笔迹鉴定和机器吻合试验,要伪造这样一张东西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我也根本不必担心它传播出去对我名誉的影响问题,因为假如我现在打个电话,你就会被羁押隔离调查,不论有多少个副本,都会在你根本无法干预的情形下被搜查取证,你本人最后会被定个伪造证据敲诈勒索的罪名,你伪造的证物会在定刑后被集中销毁。你要知道这是在哪个国家的什么城市,甚至于连你请律师的权利都可以被剥夺。你已经详细的看过了那些文件,理智的想一想就应该知道我是否在夸张。”
    赵灵被罗中国的气势压得几乎窒息,只感觉冷汗不受控制的渗出来,冷笑一声回答道:“恐怕事情不像罗先生所说得那样简单。最重要的是你我都知道这些不是伪造出来的。我也完全有办法不和外界通任何消息就让它们广泛传播出去,即便不是合法的证据,今后你也休想再做你清清白白的商人。”
    罗中国收回凌厉的目光,展颜一笑道:“赵小姐不必紧张,我只是说‘本来’和‘假如’。虽然那样做很容易,但是我并不准备去做。那些东西就留在你手里好了,反正无论对我对你都没什么实际意义。今天我约赵小姐来谈,并不是为了这张无关紧要的光盘,而是为了你本人。”
    赵灵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捡到黄铜当金子的傻瓜。难道这些文件真的对罗中国构成不了任何威胁?除了这张光盘,自己又有什么值得罗中国关注的东西?
    罗中国看着眼前这个无措的女子,继续说道:“赵小姐在经营华天上显示的能力和手段,还有在现在这件事上展现的胆识和魄力,使我很感兴趣。我很想知道,以你的能力,真的能满足于让你不受干扰的继续经营你的连锁店?”
    这番话让赵灵不由得更加愕然。罗中国竟然透露出拉自己入伙参与他“非常生意”的意思,赵灵一时之间只觉得周围的世界整个都乱了套。勉强镇定一下心绪,回答道:“我不认为华天和瑞龙有什么合作的可能。”
    罗中国挥了挥手说:“赵小姐当然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也许太突然了一点,这样好了,我就按照你要求的,先让华天回复不受干扰的正常经营,你慢慢考虑考虑再说。”说着站起身来,竟然是一副送客的样子了。
    赵灵拎起笔记本,慢慢的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问道:“罗先生,我可以相信你的承诺吗?”
    罗中国淡然一笑:“为什么不呢?你一直当作是筹码的光盘还在你手里,你完全可以回去静待事态的变化再做决定。”


    周羽揉着酸疼的脖子,把相机拆开放回摄影包里。刚刚收好,忽然见到罗中国拎着皮包走进院子上了车。周羽飞也似的冲到楼下钻进自己开来的面包车里,等到罗中国的车开过,远远的跟了上去。一路跟下来,又跟到了机场。
    他竟然就这么搭乘飞往香港的航班离去了。
    周羽找了家相熟的冲扩店就一头扎进了暗房里。直到傍晚,才抱着一大袋子照片和底片返回自己家。吃完晚饭,她就缩回自己房间里看着那一大堆照片苦思冥想。罗中国,唐天龙;罗中国,赵灵;罗中国,肖青青;瑞龙,华天……错综复杂的关系直弄得她头昏脑胀。周羽晃了晃脑袋,从头一件一件理过来。
    最早对瑞龙动疑,是因为主任拐弯抹角的警告。然后因为肖青青的缘故调查行踪诡秘的柳正阳,更发现了很多蛛丝马迹。紧接着华天连锁店全面遭到严重打击,自己经过调查和分析可以断定是瑞龙操纵政府部门发难。这次罗中国显然是因为突发事件紧急赶回的,回想自己看到的情景,周羽确定,罗中国和唐天龙应该是老朋友,两人谈话的情形是在商量什么;而罗中国和赵灵却显然是初次相见。联想到华天所遭遇的麻烦,赵灵应该是来和罗中国谈判的,而赵灵在一开始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的东西一定是个关键。从罗中国急匆匆赶回并且和唐天龙这样的人物商量对策来看,赵灵应该是握住了很有分量的东西;然而从两人谈话时的神情来看,赵灵却是落尽下风,被罗中国完全控制了形势。否则他也不会轻轻松松的返回香港。
    周羽深吸了一口气,得出了一个可怕的推论:赵灵拿住了罗中国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以之威胁罗中国。而这把柄既然和唐天龙相关,恐怕赵灵手里握的就是个定(和谐)时(和谐)炸(和谐)弹了。罗中国已经离去,唐天龙那样的人恐怕不是轻易能窥探到的,看来接下去的时间里,只能多留意赵灵的动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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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2002.7.31  星期三
01:05:21  判官:老兄,你在现实中是做什么工作的?
01:06:15  水银:你有点不对劲,这半天讲话就怪怪的。认识这些年,你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
01:07:28  水银:说了你会很意外。我是从政的,不大不小也算个官。
01:07:33  判官:我也说不太清楚。这些天过得好像比在网络里还不真实。
01:08:42  水银:你现在说话就像个青春期的迷惑少年。
01:09:23  判官:呵呵,也许是真的让你说着了。我遇到一个姑娘。
01:09:55  判官:是本来应该已经绝种了的那种。
01:10:30  水银:什么意思?超级美女?还是超级清纯?
01:11:09  判官:好像两样都占了。
01:11:49  水银:那是该绝种。绝到你手好啦。
01:12:34  判官:看来是了。
01:14:02  水银:兄弟,
01:14:32  判官:怎么?
01:15:56  水银:你要是能听进去,老哥就倚老卖老讲句话:网络是网络,生活是生活。也该自在得差不多了,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01:16:41  判官:也许吧。可遇不可求,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黄晨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不远处忙碌的工地。短短几天,管道已经重新敷设完毕,开始土方回填了。虽然没有去另两处分店察看,估计跟这边的情形也差不多吧。看来瑞龙真的撤走了扼在华天喉咙上的那只手。
    自从那天离去后,赵灵就没有再跟他联系过。想必她对自己的情绪也有所察觉。黄晨忽然发现,这些天来哽在自己胸口的依然是她。黄晨甚至无法确定,这些年来自己在女人身上的恣意洒脱是不是全是因为她。想起昨夜和水银的对答,黄晨觉得很茫然。水银以前就曾经说过,真正的黑客其实到了最后,除去回忆就一无所有。因为他一次次的攻陷,却从不会带走任何东西。那时黄晨就对水银戏称自己是女儿国的黑客,因为一个个的姑娘被他像黑完的站点一样抛在身后。
    人心真是个可笑的东西。通常是你越在乎越用心的时候,它就越牢不可破,即便曾经得到,也总会在你最用力攥紧的时候挣脱而去。而当你只是游戏一场根本不想得到什么的时候,它却又总会自己钻进你的手心里来。黄晨回想曾经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一副副面容都像隔着浓雾一样模糊,无数的日日夜夜,却都记不起什么确切的东西。
    或许人的感情世界就像一个城堡,突破占领甚至洗劫而去都总是会很容易。而当你一旦想留下来构筑经营,它就总是会从内部分崩离析。黄晨想,或许在自己心底,构造得最完美的城堡崩塌后的废墟一直占据着那唯一的地基,自己无法去清理,更无心去重建,所以那里就成了个遗迹,自己就成了个永远的浪人过客。
    而现在,自己又如此真实的面对着这座废墟。黄晨不知道,六年的时间,给自己的是重新直面的勇气,还是只不过是磨砺后的迟钝麻木。无论怎样,对于青青,自己无法像对以前的任何一个人那样去对待。然而赵灵仍始终是他无法逾越的一个定数。便是在此刻,黄晨知道自己正强烈的担心着她。黄晨真的没有想到那张光盘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他不知道赵灵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来发挥这种威力,却疑虑着所有这一切将给她带来的后果。
    黄晨不由得走到自己电脑前坐下,翻开那个刻完盘就放在那里不曾动过的文件夹。当时时间紧促,他又并不感兴趣,只是在破解文件加密的时候随意的看了一点。现在从头一个一个文件的细细看来。
    看到一大半后,黄晨已经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对于罗中国思虑的周密和行事的决绝,心里甚至超越凛然之后不由得涌起敬意。不论他从事的是如何罪恶不堪的行业,以如此的魄力手段经营到如此的境界,都足以令人尊敬。黄晨清楚自己的高傲,抛开各自立场的区别,交往过的人里面,曾经让自己产生这种尊敬感觉的只有水银一个。
    黄晨看到了罗中国的日记。忽然,一个名字针一般的刺进眼睛:肖雅。这是昨天青青刚提过的她母亲的名字。再往下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因为青青的名字也出现了。世界真的是如此之小,赵灵恳求自己揭露出来的,竟然是肖青青父亲的黑幕!命运就这样把自己生命中两个最亲密的女子交缠在了一起。继续看下去,黄晨的心越来越抽紧。对照着青青昨天给他讲的那些,黄晨全明白了。
    当年,罗中国暗害了岳父肖文,被肖雅察觉。罗中国不明白为什么一向软弱顺从的肖雅忽然表现出惊人的冷静和强硬,黄晨明白。那全是为了肖青青。肖雅要求罗中国一次付清一笔赡养费后离婚,还胁迫他亲口对自己和女儿说出绝情的话,不留任何余地的和他彻底断绝关系。作为代价,肖雅承诺永远不告诉任何人她掌握的真相,包括青青。罗中国的狠辣显然无法应用于自己的妻女,向肖雅妥协了。
    看到罗中国日记里这样一段话:“我真的是老了吗?每次远远的看到青青,都几乎忍不住要流泪。有些后悔当年的犹豫。不管怎样,我要让青青回来。再这样下去她或者会越来越恨我,或者会逐渐忘掉我。我不能再等了。”忽然,黄晨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文件里有一部分是大量与一所医院几个医生的账目往来。那正是肖青青所说她母亲住了半年多的医院。黄晨赶忙翻出那个文件,一查对记录日期,恰好是肖雅住院前后。
    黄晨如坠冰窟。他知道罗中国怎样“不能再等了”。他像害死肖文一样害死了肖雅。只不过这次做得更隐蔽而缓慢。
    黄晨看完了所有文件,点上一支烟开始发愁。青青显然对罗中国的事一无所知,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会分开。她一直以为是父亲绝情的抛弃了她们,却不知道,他是被肖雅逼着那样说的。她对罗中国的恨意如此之深,即便在给自己讲当年的事的时候不得不提到他,也只是称为“那个人”,以至于自己直到现在才知道。困惑了青青这十来年的答案如今就在自己这里,而自己怎样对她说呢?又怎样解释自己如何得到的答案呢?他不得不顾虑重重。青青最亲的两个人,姥爷和母亲,都是先后被她自己的亲生父亲所害,青青现在刚刚从当年的阴影里走出,知道了真相,弄不好就会陷入另一个恶梦。
    同时,更强烈的忧惧也涌了起来,那是对赵灵的。事情远不像当初看起来那样简单,罗中国势力的庞大和手段的狠辣都远远超出了想象。跟他相比,赵灵无论实力还是心机都弱小得不成比例。


    周羽跟了赵灵几天,没有任何收获,不由得很有些沮丧。其实倒也不是全无收获,她发现华天几家连锁店前的工程都开始飞速进行,尤其是学院路分店,当初说要拓宽道路,现在却把挖开的直接压实铺上路面了,并没有拓宽,华天门前的停车场原样保留了下来。如此看来,与自己原来的判断截然相反,倒是赵灵的威胁奏效了。但是赵灵的动作也很不寻常。这几天按说处处恢复正常,正应该是最忙的时候,但是赵灵大多数的时间却是闷在她自己市郊的住处闭门不出。就像现在。
    周羽不由得更加迷惑。或许问题的关键还是在罗中国身上,自己恰巧有给他写报道的任务在身,调查起他来也更方便一些。看来,赵灵这边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只能等罗中国回来再继续进行。
    暂时放下这面的事,周羽又惦记起肖青青来。算起来一周多没和她通消息了,不知道她和黄晨进展得怎样。虽然周羽对黄晨印象非常好,但还是非常担心肖青青。毕竟不要说恋爱,就连跟异性交往她以前都很少。又是新搬的家,不知道自己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
    拨通了电话,肖青青的声音传来:“小羽,你真就这么忙啊!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也不打电话!”
    周羽不由得好笑,肖青青真的是变了,毕业一年不曾联系她都没这样埋怨自己。笑着逗她说:“不是忙啊,是怕你忙得顾不上理我,我去找你你又不好意思不陪我,那多为难!”
    肖青青怎么会听不出她的意思,回答道:“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呢!我自己在家,你来不来啊?”
    周羽不依不饶:“怎么会是自己?你那只妖怪呢?”
    青青回答:“他说中午过来给你做饭吃。”
    周羽暗笑,正要答应,忽然见到赵灵出了楼门走向她的私人车库,想了想说:“不敢当不敢当!我还有点事,不照耀你们的情人午餐去了。下午去找你们一起玩。”
    挂断电话,赵灵的天蓝色Boxster滑出车库上了道路。顶棚是敞着的,可以清楚的看到赵灵懒洋洋的斜靠着座椅,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缓缓滑行的跑车几乎听不到引擎声,看她那懒散悠闲的样子,根本不像掌控着大公司的女强人,倒好像是无所事事的阔太太。
    周羽开着面包车远远的吊着一起转上外环线,心中暗自祈祷赵灵那部宝贝车不要突然加速。好在不知怎么,在空旷的环线上,赵灵也把车开得很慢,周羽隔着很远很远也不怕跟丢了,只需要盯住那独一无二的亮丽得刺目的天蓝色。
    最后,赵灵的车子在一个令周羽目瞪口呆的地方停了下来——断弦酒吧。周羽开着车缓缓接近,看着赵灵的身影走进了酒吧。这个时候周羽可不敢跟进去,不到中午的酒吧,肯定是空旷冷清一览无余。周羽不假思索的开过酒吧门前远远拐了一个弯把车停好,拿出手机来拨出了老五的号码。那天的初次见面他们就聊得很开心,周羽庆幸自己的职业习惯,留下了他们几个的联系方式。
    老五的声音传来,显然很茫然:“喂,哪位啊?”
    “还记得我吧?周羽,前些天和黄晨一起来过的。”
    老五立即想起了她:“哦,知道了,差点把我吉他弦揪断的那个。”
    周羽这时却没心情说笑了,问道:“你在酒吧呢吧?你们酒吧的安全出口在什么地方?”
    老五一愣,回答:“从旁边的岔道拐过去有个大院门,进院里就是后门。干吗神神秘秘的?”
    周羽一边下车关门一边说:“你到后门口接我吧,有事找你帮忙。”


    肖青青在超市里转着,把需要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捡进小推车。拿着两瓶红酒犹豫不决的时候,不由得又埋怨起黄晨来。能有什么紧急的事,也不告诉自己,还不陪自己出来采购,非说要等中午才过来。
    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这十来天几乎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他在一起。他自在惯了,会不会觉得烦呢?可是自己不像他,总有那么多的办法打发时间。不用上班了,一个人呆在比原来大了不少的屋子里,大白天都感觉空落落的,晚上更是忍不住害怕。他倒是经常问自己一个人住怕不怕,可不一个人住又能怎么样呢?想到这里,肖青青的脸又忍不住要发红了。
    导购小姐走过来微笑着问:“小姐买红酒吗?您喜欢什么口味的?”
    肖青青吓了一跳,似乎自己脑子里胡思乱想的都摆在脸上被人家看到了,尴尬的笑了一下,随便放回货架上一瓶,把另一瓶放到推车里推着走开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将近中午时分。黄晨几乎是前后脚的来到,两个人一起忙忙碌碌的做午饭。黄晨没有说上午有什么事,肖青青也就没问。
    很快饭做好了。吃饭的时候,肖青青对黄晨说:“小羽说下午过来。”
    黄晨端着酒杯望着窗外,竟然似乎没有听到。肖青青伸手推了他一下,说:“跟你说话呢啊,想什么呢?”
    黄晨回过神来,问道:“啊,你说什么?”
    肖青青疑惑的看着他说:“我说小羽下午过来。你怎么了?从过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
    黄晨喝了口酒,说:“猴子啊,好些天没见到了。她不是说有什么大情况要忙吗?做记者的都是这么神出鬼没的。”
    肖青青这次可不上黄晨的当了,追问他:“你别又来打岔,我问你,有什么事啊?”
    黄晨的头昏昏沉沉的。自己在家想了一上午,也没想好该不该对肖青青说,如果说,又该怎么说。现在,面对肖青青的追问,更加的为难起来。恰好这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掏出来一看,居然是赵灵的号码。黄晨看了一眼肖青青,接听放在耳边。
    赵灵的声音响起:“是我。方便说话吗?”
    “嗯。什么事?”
    “我在断弦酒吧。你要是有空,来呆一会儿好吗?”
    黄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好,我马上去。”
    挂断电话,看着吃了一半的饭,看看对面疑惑中透出不快的肖青青,黄晨又迟疑了。肖青青什么也不问,就那样看着黄晨。
    黄晨想了想,说道:“青青,我确实有事情要告诉你,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也不知道你听了会怎样。现在有很急的事情要出去,下午回来再细说。”
    肖青青咬了咬下唇,说道:“好吧,我等你。”


    走进空空的断弦酒吧,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吸着烟独坐的赵灵。黄晨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过了很久,赵灵一言不发。桌上的空瓶子让黄晨知道她已经喝了不少酒。
    “来了很久了吗?没吃饭吧?怎么跑到这来喝闷酒呢?”黄晨问道。
    赵灵的眼睛像是看着很远处,喃喃道:“那天,我就坐在这里……”,忽然收回了目光,看着黄晨轻轻的问,“那个女孩儿是谁啊?”
    黄晨一愣,问道:“什么?”紧跟着马上意识到她在说肖青青,说道,“一个朋友。那天你也在?怎么不告诉我呢?”
    赵灵叹了口气,忽然转了话题:“我跟罗中国谈了。想不想知道结果?”
    黄晨压下强烈的不安,淡然的回答:“我已经看到结果了。看来很有效。”
    赵灵盯着黄晨的眼睛,良久,又叹了一口气。
    黄晨不安的感觉更浓了,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样?”
    赵灵却没有回答,径自说道:“晨,你知道吗?本来我几乎决定,把一切删掉,干脆像你说的,大不了卖掉不干了,就此退出来。”
    黄晨立即说:“那天我没细看那些文件。否则当时我就会劝你这样做。”停了停,又说,“现在我也劝你这样做。”
    赵灵说道:“晚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现在即便我想放手,他也不会让我放手。”
    黄晨忍不住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它开始呢?”
    赵灵呆呆的看着黄晨,说:“那天我本来是来这里等你,想告诉你,说我放弃了,说我以后可以整天跟你泡在酒吧里了。可是我看到你们从楼上走下来。我知道无论我放弃什么,一切都不会再回到六年前。”
    黄晨默然了。命运似乎总是在跟自己打时间差。黄晨知道女人的直觉是多么的敏锐,何况他本也没想隐瞒什么。于是说:“这些年过去,很多事都会变。但是我觉得你做任何决定都不应该是为了别人,而应该是为了你自己。就算咱俩之间回不到六年前的样子,你也不该做对自己那么不负责的决定。”
    赵灵又点起一根烟,手指在微微颤抖。深吸一口,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我除了华天还有什么呢?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年轻,没有勇气回复到一片空白再去重新寻找了。”
    黄晨几乎被她话中浓浓的凄凉无助而淹没。可同时又想起肖青青。女人究竟是种什么动物,为什么她们始终都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否则就会了无生趣?
    赵灵接着说:“你不用为难。我说过这件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现在再说当初怎样也没什么意义了。今天找你来,只是有些事我实在是弄不明白,我不知道是我低估了罗中国还是高估了我自己。”
    接着,赵灵把她和罗中国会面的经过跟黄晨细细讲了一遍。黄晨紧抿着嘴唇听着,始终一言不发。
    最后赵灵说:“他竟然真的对那些东西毫不在乎,停止对华天的打压也不是屈服于我的胁迫,倒仅仅是在显示他的大度,兑现他自己的承诺。可是这些天我一直就心神不定的,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监视察看我。我留意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疑神疑鬼,这几天都确实经常看到一部面包车随着我出没,可是一样的面包车成百上千的,也看不清牌照,不知道是不是同一辆。”
    黄晨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没告诉他光盘是怎么弄到的吧?”
    赵灵回答:“没有,他也根本没问。实际上除了一开始随便看了两眼,他根本就对光盘毫无兴趣。”
    黄晨锁着眉头沉默了很久,艰难的开口说道:“罗中国在对你虚张声势。那张光盘绝对不可能对他那么无关紧要。他露出要拉你入伙的意思,还有主动示好,都是为了那张光盘。”
    赵灵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黄晨看到她依然执迷不悟,不得不加重了语气:“你太高看你自己了!罗中国是什么人物,干的是什么生意?恐怕在他们瑞龙内部,了解他大部分隐秘生意的人也不过一两个,就算他真需要华天来扩大生意,他有什么必要冒险拉你入伙?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稳住你。你如果答应他,就和他站上了一条船,那张光盘能威胁到的人就会也包括你自己,所以就真的没有意义了,那时你有用他就留着使唤,没有用他就丢掉甚至消灭掉;即便你不答应他,他一方面大度的放过你的华天,一方面让你以为他根本不在乎那光盘,这样恩威并施之下,你也一定会失去继续和他周旋的斗志,他就能如愿化解对自己的威胁,然后随着你的警惕放松设法弄到光盘并且除掉你。”
    赵灵的脸色变得极度苍白,无力的说道:“这么说,无论我答应不答应,都早晚难逃被他消灭的命运了。”
    黄晨回答:“我想,你既然当初起了放弃的念头,就应该是像我一样清楚,罗中国那样的人,不会冒险容忍知道那张光盘所有内容的人存在下去。所以到了现在,即便你销毁掉所有的东西,即便他也相信你销毁掉了所有的东西,他也不会放过你。你应该看到了,罗中国对阻了他去路的亲人都下得去手,凭什么会给你一个例外?”
    赵灵嘴角抽动了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黄晨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只剩一条路走了。斗你斗不过他,加入他们更是送羊入虎口,何况,你真能忍心和他们一起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只能远避了。毕竟罗中国不是意大利的黑手党,他还不能在这个城市之外的任何地方为所欲为。趁着他现在仍很顾忌你手里的东西,趁他以为已经稳住了你,赶紧兑掉华天抽身远走还来得及。而且现在还有一点对你很有利,你没告诉他得到这些资料的途径。我那天没留下任何痕迹,按正常的思路,他不会想到是那样泄密的,多半会怀疑出了内奸。那对他会是更危险的,所以他应该会先花很大精力去找那个泄密者。”
    赵灵像泥塑木雕一样的听着,似乎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黄晨不由得有些急了,问道:“你难道不相信我的话?”
    赵灵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眼中恢复了一些活气,忽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晨,恐怕你怎么都想不到我当年和你分开的一个很主要的原因。”
    黄晨眉毛一挑:“怎么?”
    “和你在一起,我总会觉得自己很幼稚可笑,像个白痴。还有你的家庭,那时候让我觉得那么高不可攀,知道你父母不喜欢我,我真的没怨他们,我只是很自卑。也许是我太虚荣,或者是太好强了吧。超市经营得有起色之后,我就开始特别想你。后来再见到你,你不知道,我特别特别高兴。我以为,现在在你面前我不会再显得那么幼稚了。可今天我才知道,一切还是没什么不同。我依然是那么幼稚可笑。我这几天苦思冥想,你说的这些我却根本都没想过,一心只是以为罗中国真的是很希望笼络我入伙。现在,我知道事情肯定是你说的那样。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太高看自己了,我根本就没资格跟罗中国斗。”
    黄晨叹了口气,对赵灵的这种思路很无奈:“你啊,就是想的没用的东西太多了。本来当初的你就没什么可自卑的,现在的你也没什么可骄傲的。人活着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能说清楚。大家都活得稀里糊涂,谁也不比谁强,谁也不比谁差。我早说过,有什么可斗的,只要开始,就没有什么输赢。斗来斗去,不过是大家都赔进去而已,谁都不会得到更多。”
    赵灵听着,眼神又涣散起来,喃喃的说道:“你不必去争去斗,因为你什么都有了。我呢,怎么样都是什么都没有了……”
    黄晨正听得胸口发闷,赵灵却忽然站起了身,走过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说道:“晨,这些天我实在太累了,脑子里也很乱。现在我可以放松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事情是什么样子。你说的我都记着,回去休息休息,我再好好想想。”走开两步,忽然又停住,回过头来说:“有了决定我会告诉你。还有,那个女孩子,真的很好。”
    看着赵灵的背影走出去,黄晨依然凝坐不动。自己也应该静下来好好想想,想想回去该怎么跟青青说。

    周羽在楼梯口探出半只眼睛看了看,溜回旁边的包间取下了耳塞,按停了录音笔。老五在一边冷冷的看着她,神色很不善。自从黄晨进来后他就一直这副样子。周羽被听到的东西震惊了,一时没注意到他的变化,一边出神的想着,一边问道:“原来他们俩认识啊,你知道他们的事吗?”
    老五冷硬的声音惊醒了周羽的沉思:“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晨哥?”
    周羽回过神来,不解的看着老五问道:“你怎么了?”
    老五回答:“本来你们女人的事我不想掺合,你让我把那东西放到她桌上,我也帮你了。可事情既然关系到晨哥,我不想知道你听到了什么,我警告你,晨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能告诉你的,你问他他就会告诉你;不能告诉你的,就跟你没关系,你少跟着折腾!”
    周羽的脸涨得通红,怒气像机枪一样爆发出来:“我怎么知道会跟他有关系?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认识这个女人!我因为工作上的事跟踪这个女人好几天了,谁知道他会跑来?你以为我那么无聊有兴趣去打听别人自己的隐私?不要以为天下只有你那个晨哥才光明磊落!也不要以为天下只有你才够义气!你那个光明磊落的晨哥现在就有见不得我最好的朋友的事,好,我这个光明磊落又够义气的人正要当面去跟他问清楚!”
    说着,丢下满头长发都要气炸起来的老五就冲下楼去。
    看到周羽气势汹汹的从楼上冲下来,黄晨确实吃了一惊。周羽径直走过来,伸手在台面下摸索了一下,摘下一个小圆片来放在黄晨面前说道:“这是满街都能买到的窃(和谐)听(和谐)器,不是什么记者的高科技专利。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是因为一个报道开始追查这个叫赵灵的女人,不知道你也牵扯在内。好了,我对不住你的就是这些,我的事先放在一边,我问你,你跟她怎么回事?青青知道不知道?”
    黄晨向楼梯口看了一眼,见到老五正在探头探脑,就都明白了。对老五摆了摆手,他就退了回去。黄晨收回视线看着兴师问罪的周羽,问道:“你都听到了?”
    周羽和他对视着,答:“是!”
    黄晨本来心中就已经烦躁不堪,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女孩子,第一次涌上来浓浓的蔑视和厌恶,说道:“你以为你是无意的就很有理了吗?你们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记者,只会在媒体上鼓吹谎言,在生活中刺探隐私,一个个的还以社会的公理自居,不论是对谁,谁给的你那个权力去窥探别人?你以为你是谁?法官?还是佛祖?”
    周羽眼中都要喷出火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管你对媒体和记者是什么看法,也不管其它同行怎样,我周羽进了这行就没写过一个字的谎言,今后也不会写!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管你是不是隐私,我就是要刺探,就是要昭告天下!就算我不代表法律,就算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自己问心无愧吗?你们所谓的黑客又是什么东西?破进人家的网络窃取信息,就不是刺探隐私了吗?谁又给的你那个权力?”
    黄晨被周羽反问得一窒,迅速的从突然得知自己被窃听的怒火中平静下来。再看了看周羽,说道:“算了,大家彼此彼此,不用吵了。你坐下来,有些事也许我确实该跟个人商量商量。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妨都告诉你。”
    周羽很惊讶黄晨态度的突变,一时间觉得自己刚才恶言相向未免有些过分,很不自然的坐在了黄晨对面。黄晨却站起身,径自走到吧台拎了瓶酒回来,给两个人分别倒上。
    端着酒杯,黄晨说道:“先回答你的问题。赵灵是我大学的女朋友。毕业的时候分开了。前些日子偶然又遇到。青青不知道她。我不想刻意瞒着她,只是两个人无论到了什么程度,都不一定是一切都要告诉对方。而且,很多情况下隐瞒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我不认为一个男人应该把已经过去的感情经历随便诉说。”
    周羽想了想,说道:“不是我挑剔你,你说的我都同意,但是我看你和赵灵并不是已经过去的感情经历那么简单。你知道青青,她和我不一样,她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你这样子缠杂不清她如果知道会很难接受,而且对她也太不公平。”
    黄晨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愿意这样缠杂不清呢?不想再继续说这个,于是问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跟你要调查的东西有关系吗?”
    周羽对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很不满意,瞪了他一眼,说道:“好吧,我听到了你的,本来也该把我知道的说出来才公平。最开始我是接到任务对罗中国作采访写报道。结果开始不久,先是发现青青好像和罗中国有什么纠葛,紧接着又发现华天超市受到一股势力打压。然后罗中国通知我要到香港一段时间,要等回来再采访。我却偶然发现他刚走两三天就秘密的潜回来。对了,你知道唐天龙这个人吗?”
    黄晨一凛,周羽知道的远比他以为的要多。答道:“知道。怎么?”
    周羽一边拿出那些照片给黄晨看,一边接着说:“我监视罗中国,发现他先跟唐天龙接触,然后赵灵就去找他。他们见完面罗中国就直接回香港了。于是我就继续跟踪赵灵,没什么收获,只是见到华天逐渐恢复正常运转了。他们见面的时候我见到赵灵给罗中国看一张光盘。我猜是因为瑞龙在难为华天,所以赵灵设法拿到了罗中国什么把柄威胁他。今天我本来要放弃了,谁知道赵灵来了这里,还牵扯进了你。听了你们的话,我猜是你帮她通过网络入侵弄到了瑞龙的机密,只是我不知道具体的内容是什么。”
    黄晨听完,喃喃的说道:“原来青青连你都没告诉。”
    周羽紧张起来:“告诉我什么?”
    黄晨理了理思路,说道:“你猜的基本没错。赵灵那时没有办法,找到我帮忙,希望弄到些瑞龙的资料来想办法应付。赶得也是巧,我没弄到瑞龙的资料,倒弄来了罗中国的私人文件。我本来就对他们这些商场的勾心斗角不以为然,也没细看,就刻成光盘给了赵灵。”
    周羽急性子,追问道:“你刚才说青青没告诉我什么?”
    黄晨缓缓的说:“青青谁都没有告诉。我后来细看了罗中国的文件,才知道,青青是罗中国的女儿。”
    周羽目瞪口呆,黄晨还在继续说:“青青只跟我说了她妈妈的一些事。当年两个人分手的具体原因青青也不知道,而且一直困扰着她,而我在罗中国的文件里找到了答案。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样跟青青说,更不知道她听了会怎样。”
    接下来,黄晨向周羽细说了当年罗中国和肖雅的恩怨纠葛,但是把罗中国文件中和那一段无关的都略去没提。周羽听得都快要炸开了,咬牙道:“这个没人性的恶魔!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报案?”
    黄晨摇了摇头,说道:“小羽,你的敏锐感觉和周密思维都非常出乎我意料,所以我才会跟你说这些。可是不是我倚老卖老,你实在是太年轻气盛。”
    周羽不理会他的评判,径直说道:“我想看看那些文件。”
    黄晨回答得没有任何余地:“不行!你要是真的明智就不会想看,也不应该再追查下去。”
    周羽眉毛一扬:“你的意思,就任由那些罪证隐藏着,任由他继续作恶下去?”
    黄晨觉得很疲惫,说道:“如果能有效果,当然值得一试。可是如果结果只是把自己赔进去,那也只好由他去。”
    周羽斜睨着黄晨,有些不愿置信的说:“黄晨,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敢做敢为的人,想不到也是个孔夫子明哲保身的信徒。”
    黄晨并不生气,淡淡的说道:“经历过一些事以后,你就不会再这么说。你会知道,世上总会有很多事,你即便付出一切,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那么你付出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如果为了知道这些,要付出的代价是生命,那你也没什么机会来反思了。”
    周羽咀嚼着黄晨的话,对其中无奈的意味有些感悟,但依旧感到很不甘心。黄晨清楚的从她脸上读到了这一切,只能暗自叹息,说道:“你听到我是怎么劝赵灵的了,我不知道她能接受多少,我也无法左右她的决定。对你也是一样,最后的决定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了别人那么多,现在我只在发愁,该不该告诉青青,该如何告诉青青。”
    这件事情周羽一样的毫无办法,问道:“青青自己知道多少?”
    黄晨回答:“她只以为当年罗中国遗弃了她们母女,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讲她妈妈的事情的时候,提到罗中国,她只是说‘那个人’,所以我一直不知道是他。在青青的感觉里,似乎知道罗中国神通广大,却不知道任何具体的事。”
    周羽说道:“按说这事情困扰了她这么多年,完全应该让她知道。但是如果告诉她,就必然也要告诉她你是怎么知道的,牵牵扯扯的,就几乎什么都要告诉她了。一下子这么多事情,她怎么承受得了?可是除非你能瞒她一辈子,否则这样切身相关的事,她晚知道一天,就会多责怪你一分。”
    黄晨想了想,说道:“太多事情纠缠在一起,就会杂乱到很难处理。我想等几天看看赵灵的决定。如果她能听我的抽身远避是最好。小羽,我再劝你一次,不要把自己牵扯进这件事。”
    周羽看了黄晨一会儿,说:“好吧,我也跟你一起等等赵灵的决定。可是你要知道,即使我们都不参与,如何让青青知道这些也不会变得简单。我了解她,虽然纯净如水,但是遇到事情的决断恐怕比你还强硬。如果她知道了这些,恐怕最不会放过罗中国的人就是她。”
    黄晨咬了咬牙,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宁可永远瞒着她。向自己的亲生父亲寻仇,无论结果怎样都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噩梦。或者我干脆带她回美国去,避开这一切。青青已经觉察我心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回去跟她解释呢,我也只好这么说。”
    周羽摇了摇头,说:“你们在这里都没有太多放不下的牵挂,去美国当然好。但是这样的事情要永远瞒下去可不是件容易事。唉,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走着看了。你去吧,我会跟青青说我有事走不开,今天就不过去了。”


    回到肖青青家,她正心不在焉的倚在床上看杂志。黄晨一边接水喝一边理了一下心里想好的话,端着杯子走到床边坐下。
    肖青青放下杂志,说道:“小羽来电话了,说她又有急事不能过来了。”
    黄晨嗯了一声,径自问道:“青青,如果我要回美国去,你跟不跟我去?”
    肖青青一下子愣住了,定了定神问道:“怎么了?什么时候?”
    黄晨笑了笑:“你别急,还没一定呢。前两天那边一个朋友过来,聊起来要办个公司,我有点动心了。今天他临走叫我过去聊聊。就算决定要去,乱七八糟的手续也要办几个月。”
    肖青青一时之间觉得很混乱。其实本来她就曾经想过要远离这个环境,可一下子跑到美国去还是让她难以接受。况且,黄晨是要去开公司……一急之下,禁不住说:“我不想去。我很害怕。”
    黄晨有些意外,问道:“怕?怕什么?”
    肖青青吞吞吐吐的答道:“你,你要去开公司,会变得很忙,时间长了,生意做大了,人就会变……再说,我去了能干什么啊……”
    黄晨不由得心中暗叹,罗中国“遗弃”她们母女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太重了。握住肖青青的手说道:“青青,人不是那么容易变的。记不记得咱们三个在大排挡吃饭的时候我说的话?我说过,我在经济上是一个近似的零,可以不受什么束缚的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牺牲自己已经拥有的最值得珍惜的,而去追求那些没意义的。我绝不会冷落了你去拼命开创什么事业,更不会变得和你现在认识的我有什么不同。”
    肖青青被他说的心里暖暖的,似乎背井离乡也没什么可怕,轻轻靠在他身上说道:“可是你回去是旧地重游,又有事情做,我做什么啊?”
    黄晨说:“只要高兴,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比如,感兴趣可以和我一起干;不感兴趣,还可以继续做你的老师,去教老外说中国话;实在没意思了还可以开个中餐馆,卖点儿炸酱面豆腐脑什么的……”
    肖青青被他说得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个人,多大的事让你说起来都和玩儿似的。”
    黄晨哈哈一笑:“本来,无论什么天大的事,你当它是玩儿,它就是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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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2002.8.4  星期日
23:19:30  判官:挺晚的了,你该去睡了。
23:20:20  小月:我还不困啊,睡不着。
23:21:54  判官:猴子这几天都不见踪影。
23:23:19  小月:是啊,连个电话也没有。你怎么想起她来了?
23:24:22  判官:我是在想,或许有她陪着,你就不会这样硬挺着不去睡觉了。
23:24:59  小月:我是真的不困,又不是害怕。
23:25:38  判官:你看,我又没说你害怕,自己倒先说出来了。
23:26:02  小月:你怎么总这样啊!
23:26:47  判官:好啦,乖,快去睡吧。我明天一早给你送早饭去。
……


    好说歹说把肖青青哄下了线,黄晨却自己坐在电脑前困意全无。整整四天过去,赵灵那边毫无动静,始终不曾再跟他联系。昨天周羽跟他通过电话,说她还在跟踪赵灵,而且说隐约感觉并不只是她自己在这样做,只是不敢确定。她说她并非不守诺言还要插手,只是她对赵灵不是那么信任,还打趣说假如赵灵决定加入罗中国,那么要是知道她所作的一切就恐怕会比罗中国那边还恨她。最后说干脆这窥人隐私的事就全让她一个人做好了。
    黄晨其实心中很感动。因为他很清楚,周羽这样做,一半是为了她的责任和正义感,另一半,却是为了青青和他了。只是黄晨很为周羽担心。如果她的感觉正确,那另外还在窥探赵灵的人应该是唐天龙那边派出的。那样的话,无论赵灵还是周羽,都随时会处在危险之中。可是黄晨对此没有任何办法,只是提醒周羽,赵灵在断弦酒吧见过她和肖青青,而且印象也许会很深,深到足以轻易的认出她来,所以要多小心不要被她看到。
    对于周羽打趣的话,黄晨完全无法当作是一句玩笑。事实就是那样,从赵灵的角度来讲,她之所以铤而走险,青青和周羽的出现是很主要的原因。如今周羽又在追查她生意场上的事情,可以称作是“夺走了感情又来破坏事业”,仇深似海了。实际上,从和赵灵的谈话可以知道,她已经发觉了周羽的监视,只不过把她当成了罗中国唐天龙那边派来的人。现在黄晨只盼着赵灵不要和周羽发生正面接触,更盼着她能尽快想清形势做出决定。他始终不相信赵灵会那么执迷不悟权欲熏心。这件事开始之前,她就其实已经做出了放弃的决定,只是看到自己跟青青在一起,一时绝望之下才又铤而走险。黄晨相信,赵灵不会走那条死心塌地和罗中国狼狈为奸的自保之路。
    至于怎么跟青青说,黄晨已经不再去想。等到赵灵抽身出来,干脆就真的和青青一起回美国去,远远的离开这一切好了。


    周羽坐在面包车里啃着面包。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做。这部面包车被自己断断续续的占用了这些天,虽然司机小伙为了讨好她极力瞒着,可单位里也已经有很多人不满了。这样的监视着赵灵,其实根本得不到任何信息。只是自从那天和黄晨交谈弄清了真相后,黄晨一直有意无意忽略不提的一个问题却使她一直心惊胆战:假如赵灵加入了罗中国一伙,很可能罗中国会知道赵灵资料的得来途径。那样的话,黄晨就会成为罗中国唐天龙一伙捕杀的首要目标。
    或许黄晨对赵灵有着绝对的信任,而周羽却无法像他一样看待赵灵。周羽见过太多的人,为了远在天边的利益都可以不顾一切,何况要让赵灵放弃自己一手经营的基业?周羽都无法确定,罗中国庞大的势力给赵灵的感觉,究竟是恐惧和威胁多一些,还是诱惑和向往多一些。或许一直守在这里,就是想假如赵灵再跟罗中国或唐天龙接触的话,可以提早通知黄晨,尽快带着青青远离这是非之地。
    周羽忽然发现,自己心中对赵灵这个女人有着深深的厌恶,几乎一直肯定她会背弃黄晨去和罗中国同流合污。事实上她和赵灵并没有任何正面的接触,这种感觉的来源究竟是替自己好友涌起的醋意还是别的什么,周羽自己也说不清楚了。换个角度想来,如果赵灵看到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又何尝不会深深的憎恶呢?人都是自私的,不能容忍别人从自己这里夺走什么;也都是容易迁怒的,每一个沾到边的人都会变成憎恶的对象。
    黄晨这个人,似乎有些消极颓废,跟自己的性格格格不入。但细品之下,却又似乎不是那样,而是一种经历沧桑后的无奈和厌倦。抛开这些,他的洒脱豁达和睿智都是自己曾接触过的人中所仅见的。他似乎从来不曾替他自己担心过什么,他虽然与世无争,却是光明磊落无所畏惧。想起光明磊落四个字,不由得想起老五那天的样子,他一定被自己气坏了。
    想到这里,周羽不禁莞尔一笑。黄晨这样的人,若不是青青识得他在先,自然应该展开一番攻势的。周羽心中坦坦荡荡,喜欢的就是喜欢,没什么好藏着的。她很高兴肖青青遇到这样一个人。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把肖青青带出那个封闭的世界。现在自己所做的,也无所谓是为了黄晨还是为了肖青青。在周羽的心里,这两个人的命运已经是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罗中国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照片发呆。一回来,第一个接到柳正阳的汇报,青青秘密的搬家了。他设法查了房管局最近的交易记录,才找到青青的新住址。几天的观察,发现一个男子频繁的跟青青一起出入,显然是她的男友。柳正阳带来了他偷拍下的几张照片。
    现在手里的这张,青青侧仰头看着身边的男子,眼角眉梢满是笑意。那男子正转头向这边望来,眼里透射出冷厉的光芒。虽然柳正阳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可看着这张照片,依然让人感觉那男子在反过来洞视着暗中窥探他的人的一切。罗中国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烦躁,几乎有种对这个陌生人恨之入骨的感觉。
    这时候,陈元来了。看到茶几上的那几张照片,他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罗中国问道:“你知道了吧?”
    陈元回答:“是。小柳向我报告过。我想你马上就要回来了,就没再跟你联系。今天公司那边有点杂务,我让他先过来直接跟你汇报的。”
    罗中国沉吟了一下,忽然问:“你看照片上这个人怎么样?”
    陈元不禁笑了,说道:“从照片上能看出什么来啊。不过看得出青青很喜欢他。”
    罗中国却摇头说:“我看着这个人不怎么顺眼。”紧接着又不禁苦笑,给自己解嘲道,“也许天下的父亲都本能的反感接近自己女儿的男人吧。”
    陈元看着眼前亲情流露的老上司,忽然觉得有一点心酸,强笑道:“青青这么大,也该有朋友了。她也许就是因为一直太封闭了,才不愿意接受你。交了朋友之后,也许会好一些吧。至于她朋友,我却觉得老丈人和女婿很容易相处的。”
    罗中国叹了口气,说道:“那也得要有那个机会才行。女儿都不肯认我,还谈什么相处不相处的。算啦,你不用陪着我发愁,不说这个了。赵灵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陈元收起笑容,说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老唐的人这些天注意到另外有个女人也一直在监视赵灵,查了车号居然是张宣他们的。我跟张宣要了些资料,让见过的人来认了一下,认出来是周羽。”
    罗中国的脸色难看起来:“怎么又是这个丫头!”
    陈元继续说:“老唐的人曾经找机会搜过她的车,发现了几张照片,”说着伸手往窗外一指,“就是从这个角度拍的,你分别和老唐赵灵会面时候的情景。”
    罗中国抬头望向窗外远处的楼顶,缓缓的说:“我那次回来怎么被她知道了?原来她一直在暗中窥探我,也怪不得她会去监视赵灵。嘿,这些记者,真的是神通广大,拿我当娱乐明星来偷拍。”
    陈元怎么也没兴致说笑了,说道:“赵灵的照片无所谓,被拍到你和老唐密会就太麻烦了。老唐的人手脚很利索,也没动那些照片,一切保持了原样,她应该不会察觉。他们在她车里留下了监听的东西,这两天她没怎么跟外界联络,除了一个电话,没听到什么特殊的东西。那个电话似乎是打给一个很亲密的朋友,含糊的说了些她在监视赵灵之类的东西。咱们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罗中国抿紧了嘴唇。虽然跟了罗中国这么久,可看到这样的表情,像以前几次一样,陈元还是觉得一股寒意控制不住的从心底钻上来,他知道,罗中国动了真怒。
    罗中国从窗外收回目光,说道:“先说说赵灵这些天的情况。”
    陈元说道:“赵灵最近的表现很反常。自从来见过你之后,她就几乎一直躲在她自己家里。中间偶尔去过两次公司,还独自去过一次酒吧。”
    罗中国一愣:“你说酒吧?”
    陈元也是一脸的疑惑,说:“是,而且是白天去的,周羽也跟着去了,不过赵灵进了酒吧她就开着车不见踪影了。他们没敢跟进去。上午十一点多进去,下午将近两点才出来。整个这段时间只有一个男子进去过,到赵灵走他还没出来。”
    罗中国立即问:“那个男子什么样?后来他去了哪里?”
    陈元苦笑道:“老唐手下的人一门心思的盯着赵灵,根本没怎么在意那个人。赵灵出来他们就跟走了,不知道那个男子后来的去向,我问起,他们只说他高高的个子,连模样都没印象。”
    罗中国冷笑道:“老唐的废物手下越来越多了。这事要是让小柳去做,他肯定知道应该盯着谁。没由来的跑到酒吧去,毫无疑问是去和人相会。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弄到咱们资料的最关键的那个人。居然就这么被他们放过去了。”
    陈元也有些呆住了,想了想才说:“真是这样!我原来听到后也只是想到这个男人可疑,没想过这种可能。那时候正好小柳紧跟着来对我说青青的事,我就让他去那家酒吧看看。回来说,好像是一群玩音乐的小青年儿的窝点,白天基本上没有客人,跟赵灵那样的人应该是不沾边的。”
    罗中国追问:“没向里面的服务生打听打听?”
    陈元叹道:“别提了,里面的人都阴阳怪气的,一开始爱搭不理,问多了就不客气起来,对小柳说,喝酒听歌的就呆在那儿,想干别的就滚出去。”
    罗中国愣了愣,说道:“倒也难怪。那样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事情少不了,肯定不欢迎管闲事的人。赵灵后来怎么样?”
    陈元的脸色凝重起来,回答:“她继续躲在家里不露面。不过这两天倒是从别的几个人那里得到消息,赵灵在四处联系,好像有心思要找到个买主把华天整体出兑。”
    罗中国非常意外,说道:“什么?她会这样做?”
    陈元说:“我听了也很怀疑,无论从她以往的所作所为还是从现在的形势来说,她都没理由这样做。我怎么也难以相信她会舍得就这样放弃华天。”
    罗中国接着说:“而且我也不信她真能把事情看得那么透。不过她要是真的这么卖掉一走,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陈元更是忧心忡忡:“华天连锁虽然不小,但她要是着急出手不太计较价钱,还是很容易卖掉的。给咱们透消息的几个人,我看就很动心的样子。而且现在这种情形,咱们也没办法插手。”
    罗中国断然道:“绝不能等到那个被动的地步。找老唐来吧。不过是两个小丫头而已。”


    赵灵站在露台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这几天,她试着联系了几个人,当她流露出要出让华天的意思,那几个人的兴趣都非常的浓。显然只要自己价钱要的不是太狠,这块香饽饽还是有很多人要抢的。别的不说,单只瑞龙对面的那块地,就不是随便谁花钱能征下来的。
    她一直没跟黄晨联系,事实上,直到此刻,她还是无法下定那个决心。虽然她非常清楚黄晨所说的一切,但是就这样割舍自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一手创下的基业,简直比生生抛却自己的孩子还要难受。同时,危险似乎也总是会伴随着巨大的诱惑,自从罗中国提出邀请后,赵灵的野心就似乎一直在心里蠢蠢欲动。就算事实如黄晨所说,罗中国只不过是想稳住自己以渡过机密泄漏的危机,但是如果真的加入他们,也有很大的发展机会。只不过,就是从今后走的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了。赵灵现在很怕罗中国跟她联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怎样的决定。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起来。听着铃声的音乐,赵灵几乎有些眩晕的感觉,拿起电话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赵灵努力定了定神,接听了电话。
    意外的,却真的是罗中国的声音传来:“赵小姐,方便说话吗?”
    赵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罗先生。没问题,请说吧。”
    “有件事情我很意外,想跟赵小姐印证一下。”
    赵灵才是真的意外,问道:“跟我?什么事?”
    “我收到有人寄给我的一些照片,然后那个人又给我打电话,说了一些威胁的话,”说着停顿了一下,赵灵似乎听到是他在那边自己轻笑了几声,“最近喜欢胁迫我的人好像忽然多起来了。”
    赵灵警觉起来,问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中国回答:“一部分照片上的内容都是上次你来我这里时候的情景。那次我想,只有咱们两个人知道。我已经想办法查出了那个人,是个叫周羽的记者。”紧接着,又说出了周羽的电话号码。
    赵灵脑子里一团乱,下意识的把那个号码记了下来。
    罗中国问道:“我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赵小姐的朋友。”
    赵灵对这个问题非常的不满,反诘道:“罗先生,您很守信用,华天现在恢复了正常,您认为我有必要那样装神弄鬼吗?”
    罗中国说道:“赵小姐不要生气,我只是问问而已。如果不是那样,那我想赵小姐应该小心些了,因为那个人威胁说她对你和我的行动都了如指掌。虽然也许只不过是个想捞点外快的无聊记者,可被人暗中监视也不是什么好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赵灵想起这些天来一直阴魂不散的那部面包车。自己一直以为那是罗中国那面的人派来的,虽然怀疑,却也不敢有什么举动。现在看来,就是这个叫周羽的记者了。拿起记着她电话的那张纸片,这些天的压抑似乎都转化成了怒气,要找到一个缺口奔泻出来。赵灵几乎没怎么考虑就拨出了那个号码。电话一接通,赵灵立即问道:“周羽吗?”
    那边一个似乎很疑惑的声音回答:“对,您是哪位?”
    赵灵冲口而出:“你为什么要监视我?你想干什么?”
    周羽此时正在赵灵家楼下不远处的车里,听到这句质问,一时间愣在了那里,一半是意外赵灵知道自己在监视她,一半更是意外赵灵竟然会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赵灵的声音继续传来:“怎么?不说话?还是无话可说?”
    周羽勉强回答:“赵小姐,你听我解释……”
    赵灵立即打断了她:“好,我并没介绍自己你就知道我是谁,那说明我没有说错。你不用解释,我也没什么多余的跟你说,我警告你,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我会立即报警的。”
    挂掉电话后,赵灵依旧觉得心跳很急促,满肚子的气愤并没随着对周羽的斥责而平息下去。赵灵径自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坐在沙发上自斟自饮。慢慢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心神重新又回到罗中国的事情上。
    他居然会打电话来警告自己被人监视,似乎是很照顾着自己的样子。这是不是拉拢自己入伙的又一种手段呢?就算是顾忌着自己手里掌握的东西,罗中国一再的表示也算是很有诚意了。或许他也并不是非要像黄晨所说的那样毁掉自己,只要自己真的加入他们,他们泄密的危机就会消弭于无形,同时力量也会壮大许多。
    也不知道这样胡思乱想了多长时间,赵灵才被再次响起的电话惊醒过来。拿起一看,竟然是自己刚才拨出的周羽的号码。赵灵很想不去理会她,但其实心底一直对被人监视耿耿于怀,更对周羽监视自己的目的很疑惑。想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周羽说话很急促,声音显得有些怪异:“赵小姐,请不要挂掉,听我解释。其实一直在监视你的是一个叫唐天龙的派来的,我想你知道他。”
    赵灵虽然很吃惊,但依然用冷漠的声音回答:“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周羽继续快速说道:“我绝没有要监视你的意思,只是追查他们牵涉到了你。我手里有一些资料,让我很担心你的处境。本来就怕突然的通知你太冒昧,既然你先找到了我,我想见面好好跟你谈谈。你要相信,我只是个想揭露一些黑幕的记者,不是个敲诈勒索的人。”
    赵灵有些犹疑了,周羽所说的话和她一直以来恐惧的东西非常的吻合,由不得她不信。于是问道:“你想在哪里?”
    周羽回答:“其实你和我现在才是被人监视的人,如果被发现咱俩接触,对咱们都很不利。你知道老海滨路修立交后废弃的那段吧?我到那里去等你。”
    赵灵看了看时间,刚刚不到五点,离天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于是说道:“好的,我这就过去。”
    周羽还不忘嘱咐一句:“千万记得到市区转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再过来。”


    赵灵开着车忽快忽慢的在市区逡巡,确定后面没有可疑的车后,转上老海滨路。两三年前,这段路还是她经常走的。宽阔的海滨新路和立交桥修好后,就从来不曾来过了。到了傍晚时分,这段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往来。快接近立交桥的时候,她拐下公路,开到旁边一段生满杂草几乎看不出路的痕迹的土坡上。开了一小段,就又离开土地开上了那段虽然很窄但是路面依然非常平整的废弃公路。
    废弃许久之后,这段路已经深深的陷在了两侧的树林中,一人多高的杂草和小灌木已经挤到紧贴路沿的地方,头顶,路两侧繁茂的大树伸出的枝丫遮天蔽日的覆盖在上空,再加上傍晚微弱的阳光的角度问题,越是深入,路面都几乎阴暗难辨起来。
    赵灵开亮了头灯,不急不缓的挨着路沿向前行驶,心情却不由得有点紧张起来。突然,旁边手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赵灵一手摸索着拿出手机低头看去,是周羽的号码。正松了口气准备要接听,忽然余光扫到路边的灌木丛一晃,猛抬头,大灯的照耀下,一张苍白的脸几乎就在眼前了!甚至在赵灵动起踩刹车的念头之前,一声沉闷的撞击和玻璃碎裂声就已经发出,那张脸瞬间后仰消失在视线中,紧接着,车身剧烈的跳了两跳——直到这时,赵灵的脚才踩到刹车上。车速本来就不快,赵灵死命猛踩之下,车头向下一坐,嘎吱一下几乎立刻就站在了当地。
    赵灵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大灯照到的前面不远处路边停着的那部面包车。刚才慌乱之下,手机居然还攥在自己右手里,而且铃声还在响着。赵灵机械的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传来的仅仅是隐约的风声。赵灵手一松,手机落到了脚下。她猛的打开车门下车冲到车后,低头向地上看去。
    穿过枝叶间隙渗透进来的夕阳映照着车尾灯光,把地上一具奇异的扭曲着的躯体笼罩在朦胧的红色里。她上半身仰躺着,下半身却拧转了九十度,两腿弯曲着大大分开,似乎还在一抽一抽的动着。左胸深深的凹陷下去,使得伸在一边的那只左手似乎都不像是还连在她身上。脖子已经扁扁的一团模糊,头斜斜的歪向路边。右大灯罩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她身上和周围的地上。
    赵灵看着那张并没有怎么扭曲的脸,觉得似曾相识。赵灵很奇怪自己看着这具尸体竟然并没有很恐惧的感觉,甚至还很清晰的想到,她先是被撞在腰胯部位,向后倒下后又被一侧的车轮先后从左腋到右肩的轧过。忽然,一边什么东西一闪,赵灵看过去,是一部手机。捡起来一看,屏幕上还显示通话中,放到耳边,传来的是依然没有熄火的自己车的微弱引擎声。
    这个人就是周羽了。
    恐惧忽然潮水一样的涌上来,赵灵跑回车里紧紧关上车门,伏在方向盘上痛哭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缓缓的坐直身子,努力的把自己飞散的思绪抓到一起,开始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周羽究竟为什么一边给自己拨着电话,一边自杀一样冲到自己的车前。她找自己来究竟是要说什么呢?
    赵灵梦游一般的下了车,向前面周羽的面包车走去。
    天色越发的暗了下来。
    车门没有锁,打开后,副驾驶的位子上放着一个提包。提包里是一些照片,分别是自己和另一个男子跟罗中国会面时的情景。还有几件小巧的电子器材,其中一个赵灵认得,是一支录音笔。戴上耳机摆弄了一阵,声音传出来,竟然是自己和黄晨那天在酒吧的交谈。断弦酒吧,还有黄晨,忽然,那个深深刻在她脑子里的画面映上来:周羽,就是那天跟黄晨在一起的另一个女孩子!
    赵灵把照片和录音笔拿回了自己的车。站在车边,赵灵反复想着,却实在没有勇气再走到车后去。愣了一会儿,还是坐进车里把车缓缓向前开去。穿过另一段土坡路回到大路上,赵灵很庆幸恰好此时路上没有别的车经过。往回开到立交桥,赵灵径自拐上外环线,向自己家驶去。
    将车停进车库,赵灵才第一次走到车头察看。由于当时车速不快,破损并不严重,右侧大灯罩碎掉了,大灯下方的保险杠凹下去一块,油漆有些崩离剥落。其余的地方找不到什么伤痕,轮胎上除了些泥土和草叶甚至都没沾上其他的什么东西。
    回到家里坐下,那瓶红酒还有半瓶剩在桌子上。赵灵倒了大大的一杯一口气喝下,从包里拿出周羽的东西一一检视起来。再次翻看了那些照片,又把那段录音完整的听了一遍,然后拿起周羽的手机,摘下电池后用力拧成两半丢到垃圾袋里。赵灵觉得掌心隐隐刺痛,抬手一看,是被断裂的塑料机壳割开了一个小伤口,血正缓缓的渗出来。不知是因为又看到了血,还是因为刚才喝的那杯急酒,赵灵感到一阵眩晕。
    直到此刻,赵灵依旧想不出周羽为什么要冲到自己车前。不过她已经没心思去想那些了。那里虽然荒僻,但并非完全没有人迹的深山。周羽的车子和尸体早晚会被发现的。赵灵确信自己进出那段公路时都没有别人看到,回来的路上天色已黑,大灯刺眼的照着,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破损的车体。但是,会不会从轮胎印或玻璃碎片上查出车的型号呢?赵灵现在开始憎恨自己这部曾经引以为荣的车,它太特殊,太容易追查了。
    赵灵根本就没动过自首的念头。她宁可去死,也不愿意进监狱那种地方。此刻,她已经开始在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的处理现场,留下了有可能追查到自己的线索。她在屋子里烦躁的走来走去,几次几乎忍不住要冲出房间回到事发现场去处理,却都被浓得令人窒息的恐惧逼了回来。
    最后赵灵躺到了床上,拼命的强迫自己去想一些今晚之外的事情,可是思绪却总也离不开周羽。她竟然是跟黄晨很熟的。她窃听了自己和黄晨的谈话。她偷拍了自己和罗中国的会面。罗中国通知了自己在被她监视,罗中国还是很想让自己加入……
    这样凌乱的想着,直到将要沉沉入睡,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却又忽然将她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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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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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2002.8.8  星期四
01:20:18  判官:有件事想问问你。
01:20:34  水银:讲。
01:22:05  判官:如果我要在短时间内办好一个人的出国手续,你能帮上忙吗?
01:22:47  水银:你不是有绿卡吗?总不回去被收了?
01:23:55  判官:那倒不是,公司一直给我保着呢。是要带另一个人一起。我说不太准,但是事情来了恐怕就会很急。
01:25:12  水银:这样啊。你要知道,规矩是人定的,事情也是人办的。讲出来不过就是一些钞票和人情换几张纸而已。
01:25:57  判官:我想知道具体怎么操作。当年我都是老爸托人办的,后来美国那边又是公司办的,我自己一窍不通。
01:29:56  水银:最简单应该是通过旅游手续,如果直接出去的手续你在内地不太好办,那就先来香港,我想办法帮你们换签。到了美国,你自己又有绿卡,办法就大堆了。
01:31:43  判官: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01:32:51  水银:难得你开口求一次人。哈哈,我现在好有优越感……


    黄晨几乎彻夜未眠。等到困意开始涌上来,天都已经大亮了。
    他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让冷水冲过自己的脑袋和全身。自从前几天通过那次电话后,周羽就没有动静了。昨天几次打她的手机都是关机。黄晨不知道周羽的其他联系方式,很想让肖青青设法联系一下周羽,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说才不至于让她怀疑。黄晨一边想一边揉搓着浑身的肌肤,熬夜后的僵硬和麻木都逐渐舒活开来。直到全身在冷水持续的冲洗下也开始发红发热,黄晨才关掉龙头擦干身体走出,同时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再等下去了。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是肖青青的号码。黄晨一看表,刚刚七点不到,一种不祥的感觉涌起来。果然,电话刚接通,肖青青焦急的声音就传过来:“喂,刚才小羽的家里给我来电话,问她是不是和我在一起。说是已经连着三天没见过她,也联系不上。他们家已经报警,也在报纸上登了启事。”
    黄晨一惊:“三天?他们怎么才想起来问你呢?”
    肖青青急得好像都要哭了:“他们找不到我啊,我的手机号码只有你和小羽知道,今天早上她妈妈收拾她的房间,偶然看到桌上的台历上有个号码,才打到我家里来的。可能那天我通知小羽家里电话号码的时候她随手记在了那上。”
    黄晨问:“他们肯定问了小羽的单位了,那里怎么说?”
    肖青青终于哭出了声:“他们问过了,单位说她还开着单位的一部面包车,可是连人带车都已经快一周没见了。”
    黄晨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肖青青还在抽抽噎噎的哭,黄晨问道:“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吗?”
    肖青青说:“知道,我跟她爸妈很熟。”
    黄晨立即说道:“你等着,我马上过去,你带我去她家。”


    黄晨和肖青青刚走下出租车,就看到一对中年夫妇急急火火的从楼道里冲出来。肖青青立即迎上去问道:“阿姨,怎么了?”
    黄晨知道那两人就是周羽的父母了。周羽的母亲一把抓住肖青青,飞快的说道:“青青啊,有人给我们打电话说在火车站看到那个车了!”
    黄晨闻言立即回头叫住正要离去的出租车,说道:“先赶紧上车,边走边说。”
    肖青青挤在老两口中间坐在后座上。周羽的父母看起来都很年轻,她父亲很不善言谈的样子,她母亲却是像周羽一样没有半刻的安静。一上车她就看着前座的黄晨问肖青青:“这个是……”
    肖青青回答:“我朋友。”
    黄晨一边告诉司机去火车站,一边回过头来问候:“男朋友,黄晨。阿姨好,大叔好。”
    周羽的父亲苦笑着点头,母亲很歉然:“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跟着折腾了。”
    黄晨径直问道:“发现车的事,是警方告诉您们的吗?”
    这次是她父亲回答:“我接的电话,是在火车站等车的人打的。他说他正在看报纸,正好一抬头看到那部车的车牌号。我都没来得及谢,他就把电话挂了。”
    她母亲念叨着:“哎,咱们是不是该告诉派出所里啊?他们给咱们那个电话你记着呢吗?”
    她父亲点了点头,说:“记着呢。先到那再说吧。”
    出租车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火车站的停车场。刚走下来,几个人一眼就看到了那唯一的一部面包车。来到车前,周羽的母亲伸手就要拉车门,被黄晨拦住了:“阿姨,咱们最好别碰,指纹什么的别给弄乱了。还是赶紧通知警方吧,”说着透过车窗看了看,继续说道:“再说你看车是锁着的,拉也拉不开。”
    周羽的父亲闻言立即向不远处的电话亭走去,肖青青摸着包想追上去拦住他,被黄晨一把抓住了。肖青青奇怪的看着他,直到周羽的母亲跟着她父亲一起走过去,黄晨才低声向肖青青说:“别用你的手机,我仔细看看,然后警察来之前你找个借口咱们先走。回去我再跟你细说。”
    肖青青很疑惑不解,却还是立即点了点头。
    黄晨绕着车看了起来。车的各处虽然有点脏,但是没有任何碰撞刮擦的痕迹。透过车窗仔细看了看里面,也是整整齐齐的。忽然,黄晨的视线被轮胎上的一点绿色吸引住了。那是一片草叶,隐约还能认出很特殊的形状。细细的查看四个轮胎,发现花纹缝隙里夹了大量的草叶树叶碎片,还有些夹杂着白点的深红色泥土,上面嵌满细密的沙子。细看之下,车的下沿也有不少处泛着绿色的擦痕。黄晨俯下身子反拧着头向车底看去,太暗了,看不出什么,不过隐约也有些地方像是夹着长长的草叶之类的东西。
    黄晨直起身,周羽的父母走了回来。她母亲说道:“告诉了。他们说会通知报社司机带着备用钥匙一起赶来。”
    黄晨向肖青青使了个眼色,肖青青显然很不会撒谎,脸都涨红了,吞吞吐吐的说道:“阿姨,本来我们真该陪您们在这里等,可是,嗯……”
    周羽的母亲反应很快,立即说道:“青青,跟阿姨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阿姨知道你们都很忙,有事你们就快走吧。”
    肖青青松了一口气,说道:“那我们就先走啦。阿姨,回头有消息记得告诉我一声。”

    告别周羽的父母上了出租车,肖青青看着黄晨。黄晨想了想,说:“先到我家再说吧。”

    到了家,一向沉静的肖青青这次也性急起来,立即追问:“干吗那么神秘?为什么不让用我的手机,还要躲着警察?”
    黄晨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担心小羽出事了。出事的原因和你和我都有关,所以我不想跟警方有任何的接触。”
    肖青青听了一愣,更加的疑惑和焦急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啊?”
    黄晨还是很矛盾,说道:“小羽这段时间在追查一个大人物,涉及到一些很见不得人的东西。以我所知道的那个人的情况,这次小羽失踪九成跟他有关系。”
    肖青青的脸色难看起来,说道:“你为什么说和你和我都有关?那个人,那个人是罗中国对不对?”
    黄晨又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拐弯抹角。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根本不可能再对肖青青隐瞒,于是说:“是,就是他,你父亲。”
    肖青青的身子晃了晃,看起来就要昏倒的样子,无力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黄晨接了杯冰水递给肖青青,然后自己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大大的喝了一口,说道:“青青,有些事我一直在瞒着你。如果可能,我甚至本来想永远瞒着你的,因为我知道那些事对你的刺激太大。但是现在,我会从头到尾详细地告诉你。因为我现在必须做一个决定,而在那之前我必须知道你的决定。”
    肖青青的脸很苍白,声音却平静了下来,说道:“你说吧,我不是小女孩了,什么事都受得了。”
    黄晨于是从头开始细说。从自己和赵灵的相识分手,分开几年内双方的变故,说到前些天重逢。肖青青插了一句话:“就是那天,我记得,世界杯决赛那天,你说的那个人?”
    黄晨回答:“是。那天后来打电话找我出去的也是她。”
    肖青青点了点头,眼睛直直的看着手里的杯子,没有再说话。黄晨也没有停顿,继续往下说。说到华天和瑞龙的明争暗斗,自己破进瑞龙的网络获得了罗中国的私密文件,肖青青向黄晨看过来,说道:“你那时候就知道了?”
    黄晨摇了摇头,说:“那时候我刚刚和你相见,你还没具体告诉我你的事情。而且我并没有细看就交给了她。那些事情我并不感兴趣,甚至还很反感。”
    肖青青又低下了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的一段时间就没有再跟她联系,一直和你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的想起细看一下弄到的那些文件,除了一大堆见不得人的交易之外,还看到了他的日记,才知道了他和你的关系。”
    肖青青忽然紧张起来,追问道:“他的日记?他有没有提到,当年……”
    黄晨的心一阵刺痛,终于要直面这件事了。他站起身,说道:“青青,当年的事情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简单,你自己来看吧。”
    肖青青跟着黄晨来到电脑前,黄晨打开机器,找到那个文件夹,找到了罗中国的日记。肖青青坐在那里细细的看着屏幕,黄晨坐在旁边的床上,担心的看着肖青青。
    肖青青的冷静超出了黄晨的想象。她细细的看完了日记后,又把其余的文件也都打开看了一遍。然后,她转过身来,看着黄晨一字一句的说:“他害死了姥爷。他还害死了我妈。他还在不停的害很多人。可是他是我爸爸。我该怎么办?”
    肖青青的样子让黄晨的心说不出的痛,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向肖青青伸出手去。肖青青捧住他的一只手,忽然把脸埋在他手中,伏在他膝头上痛哭起来。黄晨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心放下了一大半。能哭出来就好,拼命压抑下的冷静才是可怕。
    肖青青哭了很久才慢慢的止住。虽然还有点抽抽噎噎的,但是显然情绪已经真的平静了下来,忽然又想起了周羽,问道:“那小羽后来又是怎么回事呢?”
    到了此时,已经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了。黄晨又细细的讲了那天和赵灵周羽先后会面的事情。然后说:“那天后小羽又给我打过电话,说她还在继续监视赵灵。她也许是担心赵灵会加入罗中国他们,回过头来对我不利。那时我就已经很担心了。”
    肖青青迟疑着说:“她的车在火车站,看起来好好的,会不会是她发现了什么,追到外地去了呢?”
    黄晨摇摇头,说:“这个可能太小了。无论多么急,她都应该不会这样不告诉所有人的走。小羽虽然急躁,但不是个做事没条理的人。”
    肖青青看了看黄晨,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眼圈又红起来。
    黄晨拉住她的手,说:“青青,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肖青青终于又落下泪来,说道:“你一直瞒着不告诉我,是怕我知道了我妈的事受不了,也是因为,因为那个赵灵,在你心里还是那么重,我……”
    黄晨禁不住苦笑,俯下身来看着肖青青的眼睛正颜说道:“青青,我不会骗你。她曾经在我的心里很重,但是我和她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为了当年的一段情份,我可以为她做一些事。可我不会一直做下去,尤其是在认识了你之后。”
    肖青青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说你要做个决定,是什么?”
    黄晨说:“我想离开这一切,回美国去。我想知道的你的决定就是,知道了所有的这些事以后,你还能不能放开这一切跟我去。”
    肖青青脑子一片混乱,但却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开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喃喃的说道:“就这样走了吗?”
    黄晨想起了周羽的话:“我了解她,虽然纯净如水,但是遇到事情的决断恐怕比你还强硬。如果她知道了这些,恐怕最不会放过罗中国的人就是她。”看着肖青青眼睛里逐渐凌厉起来的光芒,黄晨深深的感觉到血缘和仇恨的交战。或许是她血管里也流着罗中国的血吧,飞来的打击似乎都不会让柔弱的她更加柔弱,此刻的她,似乎把仇恨化作一种慑人的气势在周围弥漫开来,使得黄晨几乎能闻到硝烟的味道。
    黄晨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青青,你不要着急做什么决定,先好好想一想,理一理思路再说。在那之前,我却必须要做一件事。我必须把周羽的事情弄清楚,否则我哪里都不能去。”
    黄晨的话一下子惊醒了肖青青,忧惧替代了所有其他的感觉:“小羽真的出事了吗?你去调查,不是也一样很危险?”
    黄晨说:“除了她记者的本职之外,小羽可以说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了咱们而冒那个险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坐在这里等。不是我不信任公安的办案能力,我只是很怀疑他们会出多大的力气来查。另外有些东西,他们不了解,也很容易忽略。你放心吧,我会随时和你联系。这几天,你最好在家等我的消息,等我大约查出个结果咱们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肖青青咬了咬嘴唇,答道:“好吧,”忽然伸手指着电脑,“这些东西刻张盘给我,我回家去再好好看看。”
    黄晨无奈答应。很快刻好了盘,递给肖青青。肖青青忽然又说:“小羽担心赵灵加入他们后对你不利,现在是不是有这个可能呢?要不小羽怎么会出事?”
    黄晨叹了口气,肖青青终于还是注意到这一点了。说道:“有可能。甚至可能现在罗中国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些资料的来源,已经知道了我。”
    肖青青立即说道:“那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到我那里去住吧。”说完,本来苍白的脸又有些发红了。
    黄晨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回答道:“你虽然搬了家,我还是不能肯定是不是也在被监视。看情况吧,必要的时候只能这样了。”
    说完走到窗前,仔细的察看了楼下的街道,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回头对肖青青说:“现在你先回家吧,我一会儿去找几个朋友。”


    肖青青走后,黄晨立即坐到电脑前,把一切有用的东西在另一块硬盘上作了备份,打开机箱摘下了那块硬盘。然后黄晨找出一个背包,把一些必要的东西和那块硬盘一起都装了进去。想了想,又在自己的电脑上弄了一点手脚。这时时间已经是正午。黄晨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起来,迅速的背起包下楼坐上了一部出租车。一路察看,没发现什么人跟踪,黄晨让司机开到了断弦酒吧。
    进到里面见到了老五,老五吓了一跳:“晨哥,这是要哪儿去啊?不是来告别的吧?”
    黄晨笑了笑,把包递给他说道:“我最近有点事,这个你帮我收好,别让人动。还有,我快饿死了,给我弄点东西吃。”
    吃完饭,困意克制不住的涌了上来。黄晨躺在包间的沙发上睡了一觉。等到电话铃声将他惊醒,时间已经是接近傍晚。
    是肖青青打来的电话,告诉黄晨,她又跟周羽的母亲联系过,警察去了后,采集了门把手上的指纹,打开车看了里面,没有任何发现。在周围查问了一下,倒是附近报刊亭的一个老人还有些印象,说是前几天,大约是星期一,天刚黑的时候,一个女子把这车开来停在这里,就急匆匆的进站去了。老人眼神不太好,只记得是高个子,戴着墨镜和帽子,说不清具体装束模样,也认不出照片。这个消息显然给周羽的父母和肖青青带来了很大希望,他们都宁愿相信那个急匆匆进站的人就是周羽。
    黄晨也不想多说,安慰了肖青青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坐在那里,他细细的理顺着现在所掌握的一切信息。周六和周羽通过电话后,他心里就一直很不踏实。如果那个老人的记忆正确,那事情就发生在周日周一这两天。黄晨并不相信老人看到的那个人是周羽,觉得那更像是害了周羽的人故意制造的她乘火车出门的假象。
    车身和轮胎上的那些东西很特殊,如果一直在城市街道上行驶,是不可能沾上那些东西的,只有曾经在草丛树丛中穿行才会那样。那种草黄晨印象里只在海滩附近见到过,轮胎上沾的细沙也说明了这一点。只是那些带白点的红泥让黄晨很迷惑,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那样的土质。那些东西应该是沾上的时间不长,因为如果跑过很长的公路,就会掉得差不多了,不应该还是那样几乎塞满轮胎的所有缝隙。可以假定,事情就发生在沾上泥土草叶的那个地方,然后车就直接从那里开到了火车站。
    黄晨在脑子里默想着从赵灵家到火车站的这一段路,除了开始和最后的两小段路,几乎全程都是在封闭的外环线上,更是距离海边远远的。如果周羽是直接把车从赵灵家开到火车站,应该不会沾上那些东西。不过黄晨对外环线之外的那两小段路没有什么很具体的印象,也拿不准要寻找的地方会不会在那附近。这时老五走进来,黄晨看看离天黑还会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对老五问道:“你的车油满的吗?”
    老五回答:“刚加的。怎么,跟谁约好去飚车了?”
    黄晨没回答,径自向他要来了钥匙头盔,还要来了他的一件牛仔坎肩换上,然后想了想,嘱咐道:“老五,我最近遇到点事,如果有人到这里来打听我,不管是谁,就说是不认识就行了。车我骑去了,也许要用几天。”
    老五答应着,又问道:“麻烦挺大?用不用帮忙?”
    黄晨一边扣上头盔套上手套,一边回答:“现在还不用,用的时候我会说的。那包东西一定帮我收好,别让任何人动。这里有什么特殊的事也记得告诉我一声。”说完就快步下楼,到后院里发动了老五的本田越野摩托飞驰而去。


    肖青青坐在电脑前,努力试图静下心来再好好看看那些文件,但是终于还是无法做到。她站起身,不安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空荡荡的房间,似乎把她的不安在四壁上放大之后再返回来,使得她更加的忧心如焚。
    傍晚时打电话,黄晨并没有说他在哪里,声音很平静,似乎一切正常。但是天黑以后,忍不住又给他拨电话,却是响了很久也没有接听。肖青青很想不停的拨打下去,却又怕黄晨正在做什么,自己的电话干扰到他,甚至给他带来危险。他究竟在哪里?在怎样追查周羽的事情?他会不会直接跟罗中国接触?会不会也遇到危险?
    到了这时,肖青青才发现,一切的恩恩怨怨,都比不上黄晨的安危更让她挂怀。在这里傻傻的等着,没有任何办法可想,没有任何事情可做,真的是几乎让人疯掉的感觉。肖青青回到电脑前,QQ的窗口中,黄晨的头像依然是灰着的。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了,肖青青把电脑的音量开到最大,免得错过了他上线的提醒,然后走进客厅打开电视,开始拿起遥控器不停的换台。
    忽然,敲门声响起。肖青青跳起来冲过去,不假思索的打开了门,却一下子被眼前一个花花绿绿的头盔惊呆住了。那人迅速的闪进来关上门摘下了头盔,是黄晨。肖青青惊魂未定,问道:“怎么这样子啊?吓死我了!”
    黄晨铁青着脸说道:“青青,你太不小心了。怎么也不看看问问就随便开门?”
    肖青青很委屈:“我就是一直担心你,打你电话你又不接,我还不敢再打……”说着,眼泪就几乎要流下来了。
    黄晨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放下头盔,领着肖青青的手到沙发坐下,嘱咐她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今后可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肖青青含着泪点了点头,却忽然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两把钥匙来递给黄晨:“我把钥匙给你,今后无论谁敲我都不开门好了。”
    黄晨不由得失笑,伸手接过钥匙,却忽然愣在了那里。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衣袋里还装着赵灵家的钥匙,不由得起了直接去找赵灵质问周羽下落的念头。
    肖青青推了推他拿着钥匙悬在半空的手,黄晨就势摆了摆手止住了肖青青的问话,继续盘算着。假如赵灵已经加入了罗中国,那问她恐怕也没什么结果,弄不好自己还是送上门去任人宰割;假如她还没有,那周羽的事多半和她无关,也没什么必要去问她。想到这里,黄晨颓然靠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一转头,看到肖青青关切的眼光,心里很歉然,说道:“让你担心了。我几乎一直骑着摩托在路上,没听到电话,也没空拿出来看。”
    肖青青追问:“你去哪儿了?一直没回家吗?”
    黄晨大致给肖青青讲了一下。从断弦酒吧离开后,他直接到了赵灵家楼下,从那里一路前往火车站。细细的沿途察看后,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除了外环线那段封闭路,其余的地方他都走得很慢,路上还好几次下车到路边搜索,所以到了火车站天已经黑透了。然后他开始搜索另一条路线,从火车站回到跟外环相接的立交桥,在那里直接转上通往海港的海滨路。但是海滨路几乎也是半封闭式的,除了路过的几个浴场,都有护栏隔着,而那些浴场除了停车场外都是一片沙滩,车不可能开进去的,所以也没发现什么。
    肖青青静静的听着,到最后忍不住问:“你是认为在火车站下车的那个人不是小羽?”
    黄晨沉吟了一下,回答:“也不能完全肯定,但是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不论怎样,那车在到火车站之前肯定去过海边一带,还曾经钻过树丛什么的,这是现在最可疑的。我现在就想找到那个地方,只能指望在那里还能发现点儿什么线索了。如果直接追查罗中国或者唐天龙的人,一来太没有头绪,二来也太危险。”
    肖青青跟他一起琢磨着,说道:“要是肯定去过海边一带,那就干脆不要管公路,直接顺着海滩找一遍算了。”
    黄晨把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揉着说:“我本来就是一路顺着海边过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整条海滨路就贴着海边,都能直接看到海……”说到这里,黄晨忽然定住了,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肖青青,两眼放出异样的光来。
    肖青青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黄晨急促的说:“只有一段!只有一段看不到海!紧挨着立交桥那里!我从桥上急匆匆的冲下去,我忘了那里,那里有一段废弃的老海滨路!”
    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立即准备去了。肖青青伸手拉住了他,央求道:“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吧!你连着跑了这么长时间了,再说这么黑,你去了也看不到什么啊!”
    被肖青青这么一说,黄晨感觉疲乏一下子涌了上来,同时发现自己遍身臭汗,粘糊糊的很不舒服。想想肖青青说得也有道理,这样的黑夜,即便去了恐怕也发现不了什么。于是答应道:“好,那就明天再去。我先洗个澡,今天确实有点儿累了。”
    听着卫生间里水声哗哗的传来,肖青青忽然忘掉了因周羽的失踪而缠绕她一整天的愁绪,代之而来的感觉变成了局促。这些天来不知有多少次,晚上独自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心神不定的时候,曾期望黄晨能彻夜在这里相伴。现在他真的要住在这里了,肖青青却更加的心神不定起来。
    卫生间的门忽然开了个缝,黄晨的声音传来:“你这儿恐怕没有我能穿的衣服吧?想个办法,免得我光着出去。”
    肖青青又羞又气,跑进卧室里找了条浴巾,从门缝里塞进去。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黄晨把浴巾一直围到腋下,端着个盆出来,径直走到阳台上晾上自己洗完的湿衣服。肖青青死死的盯着屏幕上电视剧里几个深情款款的白痴,目不斜视。黄晨走回来,靠在卧室的门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肖青青忽然说:“有什么好笑的?不男不女的,什么样子!”
    黄晨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真的看得那么投入呢,原来一直在偷窥。”
    肖青青涨红了脸,嗔道:“你自己弄成那个怪样子晃来晃去,还说别人偷窥你!”
    黄晨笑了笑,走过来坐到沙发上说:“电视现在归我了,你快去睡吧,太晚了。”
    肖青青嗫嚅着,问:“那你呢?”
    黄晨伸了个懒腰,回答她:“我找个恐怖片催眠一下,就在这里睡了。”
    肖青青瞪了他一眼,说:“我才不信你看那种东西催眠。你这是成心的。”说完才发觉确实已经很晚,或许是这一天以来太紧张了吧,现在自己困得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了,于是起身洗漱后走进卧室。犹豫了一下,肖青青没有关门,关了灯躺在床上,穿过门看着黄晨。他正在那里出神的抽着烟,显然根本没注意到电视还在演着那个无聊肥皂剧。忽然,黄晨回过神来,目光和肖青青相遇。肖青青慌乱的闭上了眼睛。
    黄晨一笑,关了灯和电视躺倒在沙发上。肖青青的局促不安令他觉得很有趣。他其实只是不喜欢被任何事弄得很沉重。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焦虑也不会改变什么,只是会使自己很疲惫,甚至使事情更糟。一直以来黄晨就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越是有严重的事情发生,就越是要设法让自己放松下来后再去面对。
    黄晨舒展了一下身体,努力不去想任何东西,自我催眠一样让自己全身心的放松下来,没过多久,就沉沉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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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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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2002.8.8  星期四
23:55:47  水银:看来你今天是不上来了。我说说,回头看到给个回信我。
23:57:01  水银:我今天正好闲,帮你具体问了一下。你们那里据我知直接签去美国很麻烦。但是想点办法可以在一周之内来香港。你可以再自己求证一下。只要到了这里,就可以交给老哥了。
23:58:20  水银:你的事算是正撞到老哥枪口上。别的事情或许办不下,换签的事没有问题,顺利的话一周就可以。到了那边,虽然旅游签证转型麻烦一点,有公司帮忙你,应该也能办下。
23:59:53  水银:所以最快的办法就是到我这里中转一下。你应该是带着你说过的那个绝版吧,顺便领来让老哥看看,顶多我保证不抢你的啦。
00:00:12  水银:具体的事情,尽快和我联系。


    肖青青在晨曦中醒来,天色似乎还早得很。这一夜睡得不很踏实,但是现在居然觉得精神很好。翻过身向客厅望去,残余的一点睡意一下子被惊得踪影全无。黄晨扎手扎脚的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那条大毛巾现在一半滑落下来拖在地上,一半搭在他的肚腹上,全身上下几乎一览无余。
    肖青青的心怦怦乱跳,慌乱的爬起来,看看表,刚刚七点不到。轻手轻脚的洗漱完毕,肖青青不敢再看黄晨,走进厨房关上门开始做早餐。做到一半,忽然门开了。肖青青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煎锅丢到地上,却看到黄晨穿戴整齐,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两人吃完了早饭,黄晨的神色才严肃起来,对肖青青说:“我接着去查查看。青青,不要再像昨天那样为我担心,至少在目前我还不会做什么有危险的事情,如果要做,我也肯定会事先告诉你。今天有什么情况我会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好吧?”
    肖青青本想随他一起去的,可看他丝毫没有那个意思,再想想自己去了确实也只是多给他些麻烦,帮不上什么忙,就答应下来。黄晨前窗后窗的先向下望了一阵子,然后扣上头盔,下楼去了。

    公路缓缓拐离海滩并且逐渐爬升,穿进一片密林之后,已经彻底看不到海了。前面,逐渐接近立交桥,黄晨把车速降下来,看到了通往废弃路段的那片杂草丛生的土坡。这个废弃路段恰好跨接着立交桥的两侧,昨晚从对向冲下立交桥后迅速的掠过这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什么,现在却可以隐约看出杂草上的轮胎印。黄晨看看前后没有什么别的车,突然加速拐下公路,飞快的冲过了那片土坡钻进淹没在密林中的废弃路段。
    这段弧形的路大约有五六百米,全部在密林和草丛的掩盖之下,不进到这里,从外面的任何角度看都只是一片树林。虽然刚才那段土路开得飞快,但黄晨依然注意到了什么,呼吸不由得有点急促起来。车子一开上柏油路面,黄晨就立即停车支起了车梯。摘下头盔挂在后视镜上,黄晨看了看车胎。没错,深红色的泥土,夹杂着一些白点。黄晨想起来,这应该是当初修立交桥和海滨新路的时候从别处运来垫路基的,里面掺杂着白灰块。脚下的这段老路,路两侧还是一层海边特有的细沙。
    黄晨定了定兴奋的心神,徒步顺着柏油路缓缓向前走去。路面依旧平整而干净。海边潮湿的空气和吹拂的海风,使得这段路在废弃两年多之后也没有积上厚厚的尘土,只是路两侧的杂草极度的繁茂,有很多甚至从路面的裂缝里钻出来疯长。也多亏了这些长上路面的杂草,黄晨才能勉强看出最近曾有车开过的痕迹。
    虽然外面阳光明媚,可林子里光线很暗,斑驳的树影投射在路面上,视线很不好。黄晨低着头,一边专注的查看着脚下的路,一边缓缓的向前走。这样走了几乎一大半,忽然一块路面吸引住了黄晨的目光。大约两米多见方的一片地方,有很多的沙土和草叶。黄晨蹲下身去伸手拨弄着,发现沙土下面的柏油路面隐约有一些污渍,但是非常非常的浅,认不出是什么东西。抬起头来,几乎紧接着这片沙土,是两道由浅入深的短而清晰的刹车痕。
    黄晨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另一端,也没有什么更突出的发现。于是快步走回那里,集中精神在周围逐分逐寸的搜索起来。
    在靠近路边草丛的地方,黄晨发现了一些细小的玻璃碎渣。把土扫开重新审视那片污渍,又用指甲在缝隙里抠了一些,黄晨确定那不是油污,而是血迹。盯着那两道笔直的刹车痕,黄晨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忽然,黄晨发现了怪异在哪里:这两条痕迹的宽度和它们之间的距离,都远大于周羽那部小面包车,尤其是轮胎的宽度,如此之宽的轮胎而又距离如此之近,只能是高档越野车或跑车。
    黄晨俯卧在路面上,胳膊向两边伸开,刹车痕外沿之间的距离非常接近他的臂展。黄晨站起身,再次察看周围难辨的轮胎轨迹,终于确定,那分属于两部不同的车。其中一部,是周羽的面包车;另一部呢?黄晨拼命压下脑子里窜上来的种种念头,反复的告诫自己不要乱作猜测。
    他开始察看两侧的树丛。挨着血迹的这边是一排杂乱的灌木丛,后面有一块地方有大量的踩踏痕迹,但是扩大搜索范围后就见不到了。在路对面的树丛里,黄晨再次发现了一些痕迹,而且一直延伸出去。顺着断草折枝,黄晨一路穿过了树丛,视野豁然开朗。下了一个小土坡后,眼前是光秃秃的岩石。海风和着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汹涌的海水,就在脚下五六米的地方。黄晨向两侧望去,这是一段长长的延伸的礁石断崖构成的海岸线。黄晨随手抓起一块大石头丢下去,扑通一声,看起来下面很深的样子。从出了树林到断崖边,大约二十多米的距离里找不到任何痕迹。黄晨犹豫着,是否该现在下水去看看。
    断崖的一侧渐渐高起,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另一侧逐渐低下去,在不太远的地方钻进沙滩里,那边就是一个天然浴场,甚至隐隐都能听到随风飘来的嬉闹声。无论能否发现什么,黄晨都不想有任何人的注意被吸引到这里。况且看看下面猛烈拍击着崖壁的海水,看看随处冒出水面的黑色的礁石,不做些准备随便下去也未免太冒险。这时黄晨依旧只觉得脑子非常的乱,用力甩了甩头,转身离开。


    骑车在楼下远远的绕了一大圈,没发现什么异常,黄晨把车停在了华天超市的存车场,也不摘头盔,背着大大的一个包走回家里。
    进屋前后察看也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放下那个大包,走到电脑前。他走的时候没有关机,只是启动了自动捕捉动态画面的监控录像软件和一个桌面锁,断开了隐蔽处的显示器电源。他还改了一下主机电源插座,无论是否按下开关按钮,实际上都是在向主机供电的。配合着他无声无息的液冷主机箱和屏蔽掉的机箱电源开关及指示灯,使得他这台电脑无论被人怎么摆弄都会像是始终无法开机的样子。接回显示器的电源,屏幕立即亮起来。输入密码解锁桌面后,把监控软件提到前台,监控摄像里只有自己刚才这些动作的一小段。至此黄晨的心才算放下来。
    虽然跑了大半天,可黄晨并不觉得饿。从冰箱里拿出罐啤酒,一边喝一边检视着采购回来的东西。一套包括头罩手套的合成纤维紧身潜水服,一套迷你水下呼吸装置,一个带潜水头灯的泳镜,一个潜水提灯,一柄皮套上带绑条的水手刀,两个腰囊,十来根塑料荧光棒,一捆二十米细尼龙绳。那套迷你呼吸装置和他在潜水俱乐部用过的不太一样,不过看看说明书稍加摆弄研究也就会用了。所有东西检视无误后,黄晨从壁橱中拿出自己的脚蹼,和那些东西一起装回到背包里。
    做完这些后,已经是三点多钟了。黄晨舒了一口气,在电脑前坐下来连线上网。打开QQ后,肖青青果然在上面,同时看到水银灰色的头像在闪动。黄晨看着水银昨天午夜发来的消息,心中对这素未谋面却肝胆相照的老友为他所做的一切感动非常。黄晨知道,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虽然他曾说过他是香港政府的官员,但是要在一周内把香港旅游签证换签到美国,肯定是不合规矩的,里面肯定会牵涉不少人员和背负不少人情,甚至他还要担一定的风险。在根本不知道要办的是什么样的人的手续的情况下,仅凭黄晨的一次请求就不加询问的去联系,这里面包含着何等深深的信任和浓浓的情义。
    水银说的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直接签去美国,恐怕是难比登天。老爸当年的一些部下现在或许能办到,但是一来很久没联系过,二来人情冷暖,恐怕现在他们也不愿意出力。这边怎样办去香港的手续,这件事倒是要着急打听一下。黄晨现在才发觉自己的生活圈子是多么窄小,不要说和老同学老朋友都已经断了联系,回到这个城市三年多,除了断弦酒吧里来来往往的人,自己就几乎没怎么和人打过交道。
    无奈之下,还是要找老五帮忙了。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现在脱不开身,这件事情也很着急,让他帮着去打听一下。那家伙不知是闲得无聊还是怎么,兴高采烈的就答应了。
    放下电话,黄晨才注意到自己上线这么长时间肖青青居然一直没有动静。发了条消息过去,却立即收到了回复。黄晨很奇怪,问道:“你在啊,怎么这么半天不说话呢?”
    肖青青回答:“你一上来我就看到了。可是你不是说,有情况你给我打电话,我不要给你打电话吗?我想发消息也是这样吧,就一直在等你先说话。”
    黄晨不由得失笑。可是紧跟着心里又沉重起来。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告诉她具体的情况。于是说道:“我在那里发现了一些线索,不过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然后去准备了一些东西,回到家不长时间,一会儿睡一觉养养精神,晚上再去详细查查。”
    肖青青问:“你家里没事吗?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黄晨想了想,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压在胸口,脑子似乎又乱起来,回答:“我这里没什么事,晚上估计会很晚,可能还要去找几个朋友想想办法。我就不过去了。”
    肖青青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那好,你自己多加小心,快去睡吧。”
    黄晨答应了,挂断网络在床上躺了下来。他试图好好想一想今天上午的发现,可是隐隐约约总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使他拒绝去作出任何推论和猜测。算了,猜测本来也没什么意义,一切等晚上去查过后再说吧。黄晨起身,在电脑里放上音乐,一口气喝光了第三灌啤酒,然后再次在床上躺下来催眠自己。
    等他醒来,已经是暮色沉沉。天色非常的阴暗,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雨。黄晨胡乱洗了把脸喝了杯水,把电脑像上次走时一样布置好,就扣好头盔背起背包出了门。

    骑到半路,就开始有零星的雨滴飘落。等到黄晨把车骑到那段废弃公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那滩血迹边停下车,黄晨先把身上怕水的东西都装到一个塑料袋里,再套上一层后扎紧放好,然后打开背包换上潜水服,把水手刀皮鞘绑在右大腿外侧,拿出潜水提灯照着路,拎着包里的其余东西循着上午看到的印迹向岸边走去。
    到了崖边,黄晨抽出刀来,把那捆尼龙绳割下一大半抖开,一头拴在崖边突出的一块岩石上,连敲带晃的把那一捆荧光棒都弄亮后,和一块大石头一起绑在绳子另一头,丢进崖下的海水中。然后他再次提起包,循着崖边向不远处的浴场方向走去。
    这时雨开始逐渐下大起来,除了提灯照到的范围,四周漆黑如墨。到了可以安全下水的地方,他背好呼吸器,戴上头罩手套,把剩下的一段绳子塞进腰囊别在腰带的挂扣上,穿好脚蹼扣上潜镜滑进水中。
    岸边非常陡峭,几乎一进水就已经是没顶的深度。黄晨潜到水底关掉提灯挂在腰上,开亮了头灯,双手摸索着身周围起伏不平的礁石,摆动脚蹼贴边游过去。游了不远,黄晨就发现地势一直在下降。这里的整片海底都是起伏的礁石,水非常的清澈,头灯的光被暗流涌动的海水折射扩散开来,虽然变得很微弱而又飘摇不定,但是能隐约看出很大的范围。海水里几乎看不到什么活物,只偶尔在灯光范围的外沿隐隐看到一些发着荧光的小浮游生物。再游了一会儿,黄晨看到前面不远处悬空的一团绿蒙蒙的光,是他丢下作为标记的那捆荧光棒。黄晨不由得暗暗心惊,那根十二三米长的绳子都没能够到底,如此算来,这里崖下的海水至少有七八米深了。
    很快游到了那捆荧光棒下面,黄晨摘下提灯开亮,和头灯一起照亮了下面的海底,四处搜索起来。下面的礁石上除了一些贝类,基本没有什么海藻,所以黄晨轻易的就看到了不远处夹在两块礁石之间的那个大袋子。黄晨游过去,把提灯放在一边正对着它,随手抓起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块塞进腰囊里坠住自己的身体,然后翻动那个大纤维编织袋。袋子已经泡透了海水,胀鼓鼓的,随着翻动,几只小蟹从礁石和编织袋的缝隙中窜出来跑掉。袋子里隐约有丝丝缕缕深色的水渗出,但是瞬间就漂散了。
    即便是在水下,也能感觉出这个袋子非常的重。黄晨找到了扎住的袋口,心跳无法抑制的快了起来,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他已没有耐心去解被海水泡胀的绳结,径自从腿侧拔出刀来割断了扎住袋口的绳子。一股污浊的海水从张开的袋口中涌出并迅速扩散开,就像一只巨大的乌贼。虽然整个口鼻都扣在呼吸器的面罩之下,黄晨却产生了闻到浓浓的血腥味道的幻觉。他只觉得胃中一阵痉挛,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黄晨努力镇定着自己的情绪,牙齿紧紧的咬住口中呼吸器的气嘴,双手把袋口完全扩开,伸手向内摸索。先是摸到了几块硬硬的大石,借着水的浮力,黄晨逐块的把它们拨出来,然后,拨开一些泥沙,摸到了团团絮絮的一堆东西。黄晨睁开眼睛看去,隐隐约约是一团头发。他摘下两只手套塞进腰囊,把编织袋晃动着逐渐褪下去,一具以扭曲的跪姿被塞在袋子里的尸体露了出来悬浮在水中,剩下一些泥土在袋底。污浊已经渐渐漂散,可以看清尸体的上身穿着一件无袖的小背心,下面穿着一条短短的热裤。黄晨伸手托起扶正那颗几乎脱离身体的摇来晃去的头颅,虽然已经被海水泡得有些发白肿胀,却依然可以一眼认出周羽的样子。
    此时黄晨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麻木,恐惧已经不见踪影。他缓缓把柔软的尸体在旁边平整的礁石海底上仰躺着展开,顺着尸体的头颈往下检查下去:头部完好无损,但是贴着下颌部位的皮肤被撕裂开,露出里面或断或连的筋肉和破碎的喉管;背心和内衣左侧的肩带已断开,随着海水缓缓飘摇着。左肩头斜扭在一旁;拉起肩头的衣服,左胸腔从腋下到颈部整块凹陷下去,显然,她的身体是被车的轮胎顺着这个轨迹辗过。掀起小背心,往下的胸腹部没有一丝的伤痕。再往下,髋部右侧异样的拧着,热裤那里裂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伸手摸去,隐约感觉到里面的骨骼已经碎裂。忽然黄晨觉得手上一痛,缩回手来,手指上带回亮晶晶的一小片碎玻璃。黄晨挪了挪旁边的提灯,同时低下头,两束灯光集中在尸体的腰胯部位。海水的折射下,可以看到热裤和腿根一带还嵌着另外几处闪亮的反光。
    大腿附近一片比较大的反光立即吸引了黄晨的注意。那是一片刺进皮肤里的接近小指甲大小的碎片。黄晨把它摘下来举到眼前细看,应该是一小片金属漆,在黄色的头灯照耀下闪着晶亮的绿色。黄晨克制住忽然涌上来的眩晕的感觉,从腰囊里拿出一只手套,小心的把碎片塞进去。然后,又在尸体上找到了另几块更细小的碎漆片,也都塞进手套的同一根手指,然后把手套的腕部扎住塞回腰囊里。
    然后黄晨细细察看了两条腿,再翻过来察看了背面。检视过尸体全身,除了背部还有一些擦痕,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受损伤的痕迹。看起来除了车祸,没有遭受过其它暴力的迹象。
    黄晨默默的注视了周羽的尸身一小会儿,决定还是让她留在这里。找到了已经漂到一边去的大编织袋,黄晨咬着牙把尸体蜷曲起来重新塞回去,也装上几块大石,然后从腰囊里的尼龙绳上割下一段来扎住了袋口。把袋子推回到那两块礁石中间的凹陷处后,黄晨丢掉腰囊里的石块,解掉头顶绳子上已经暗下来的荧光棒塞回腰囊里,转身原路游了回去。
    上了岸才发现,水底一片平静,上面却已经是倾盆大雨。黄晨找到压在一块石头下的背包,卸掉身上的东西装回去,放在背包里的衣裤已经湿透,也不用换了。虽然冷得浑身发抖,但是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他迅速走回上面的崖边收回了那段绳子后回到摩托车旁,摘下后视镜上挂的头盔戴上,就发动摩托车向前冲去。
    跌跌撞撞的通过了一片泥泞的土坡,重新回到公路上,黄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扣下面罩,把车拐上立交桥向赵灵家开去。
    没过多久就到了那栋高层住宅楼附近。他停下车,径直走到赵灵的车库门前。这里是两间相邻车库打通后改装的,重新在中部安装了加宽的电控门。这样的暴雨帮了黄晨很大忙,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人经过看到。黄晨从口袋里拿出赵灵的那串钥匙,很快找到了车库的遥控。按下去,大门无声的翻起,黄晨一弯腰闪进去后立即将大门重新落下来关好。
    黄晨从背后摘下背包,摸出提灯四处照着,找到了电灯开关按下去,冷白的荧光灯亮起来。一部老款式的丰田停在一角,上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那部Boxster车尾向外停在另一边。黄晨关掉提灯,从包里找到那只手套向车头走去。
    绕过车头,一眼就可以看到破碎的右大灯和凹陷的保险杠。黄晨从手套里掏出那片漆皮摆到车身边,完全相同的耀眼的亮蓝色。
    虽然早在看到那两条刹车痕的时候黄晨就已经起疑,可现在完全证实之后,他依然只觉得天旋地转,禁不住靠着背后的墙坐倒了下来。望着眼前轮胎上沾着的红色泥土,脑海里似乎一直在回荡着周羽那句带着笑音的话:“要是她真的入了姓罗的那一伙,要是她知道我先和别人合伙撬走了她的男朋友,再明察暗访的要毁他们的事业,我跟她可就算得上是仇深似海了。”
    黄晨铁青着脸缓缓的站起身,慢慢的把东西装回背包背上,关掉灯走出去重新锁好车库门。他抬头看着面前高耸的大楼,任凭急雨打在自己的脸上,迈步向前走去。

    一打开门,就看到了斜倚在客厅沙发上端着酒杯的赵灵。房间里回荡着那支Don’t Cry。突然看到他进来,赵灵似乎很想一下子跳起身扑过来的样子,但不知怎么姿势一下子定格在那里。黄晨反手关上门,把肩头的背包丢到地上,一步一步的向她走去,一直走到她面前站定,把左手伸过去摊开,掌心是那块漆片。
    赵灵呆呆的看着那块亮蓝色,生命似乎都已经不在她的躯体里。
    黄晨艰涩的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沙哑:“为什么?”
    赵灵仰起苍白的脸,机械的反问:“什么为什么?”
    黄晨蹲下身来挨近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你看到我穿的什么。我从海底回来,在她身上找到这个。我刚去过你的车库。你还要问我什么为什么吗?”
    赵灵的嘴唇半张开,不停的抖动着,黄晨依然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或许,在期盼着一个否定的答案。赵灵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眼角有泪水流下,喃喃的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约我去,然后,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那么做,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黄晨最后一丝怀疑和最后一线希望都在她的声音中破碎殆尽,抓起桌上的酒瓶,颓然坐倒在沙发的一边,大大的灌了一口酒,却一下子噎在喉头,剧烈的呛咳起来。稍稍平缓后,他继续举起瓶来喝了几口,冷冷的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知道用泥土擦去血迹,知道事先预备好大口袋和绳子,知道把擦血的泥土也装进去还在里面压上石头,你甚至还知道如何到火车站去演一场戏。不知道你开她的车的时候有没有记得戴上手套,警察已经采集指纹了。”
    赵灵转过脸来,已经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分辨清楚:“别说了,你别说了,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黄晨转脸看着她,心肠和声音都像铁一样冷硬:“是。我是不知道。我没有低估罗中国,我却低估了你。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从来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做事这么决断这么周密。我也不知道,你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
    赵灵的神志似乎已经彻底崩溃,只是疯了一样不停的摇着头,不停的摇着头。
    黄晨伸出手去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向后拉起,重重抽了她一记耳光。她一下子静了下来,含着满眼的泪呆呆的看着黄晨。
    黄晨只觉得心底冷得像坠进冰窟,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拎起背包,回过头来对赵灵说:“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今后你自己保重吧。”
    说完,转头去开门。赵灵却忽然清醒过来,跑过来从后面抱住他在他耳边啜泣着轻声说:“你快走,回美国去。别再来,我也不会再找你。你再接到任何我的消息都是假的。”
    黄晨头也不回,猛一抖肩膀把她甩在了一边,径自出门离去。


    进了断弦酒吧,里面没有别人,老五正在自己弹琴,看到了他,迎过来问:“怎么不接我电话?”却忽然看到了他可怕的脸色,没有继续往下说。
    黄晨摆了摆手,把手里哗哗往下流水的包递给他说:“我先洗个澡,给我找身干衣服。”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酒吧的大厅只有黄晨老五两个人坐在吧台里。黄晨大口喝着酒,从背包里找出装着手机和皮夹的塑料袋打开拿出手机。除了老五,没有其他人打过电话。
    老五不用再问也知道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了。可是看他的样子,却不知道自己打听到的事现在是否合适说出来,只好拿着瓶子不停的给黄晨的杯子添酒。
    两人喝到第二瓶的时候,酒意涌起,黄晨绷紧的脸才逐渐的松弛下来,灰暗无神的眼睛也恢复了一点点活气。老五试探着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黄晨苦笑了一声,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老五,你发现没有,有时候你会有好几个选择,但是所有的选择没有一个是对的。那时候,选什么好呢?”
    老五担心的看了看他,说道:“晨哥,你没事吧?你还记不记得,最早的时候,我问过你差不多一样的话。”
    黄晨翻了翻眼睛:“是吗?我是怎么回答的?”
    老五说:“我一直记到今天。当时你满不在乎的笑着对我说:实在没有好一点的路?那就挑个最顺眼的选了走,然后一直把它走成好的。”
    黄晨敲了敲脑袋,说道:“现在我知道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漂亮话谁都会说。”
    老五听了并不觉得好笑,几乎有些急了,追问他:“到底多大个事啊?至于你这样?我说你可撑住了,别你给我立了个信念让我支持这么长时间,然后你自己再把它推倒。”
    黄晨闷着头,抽出一根烟来点上,然后看着老五说:“兄弟,我说给你听听。记得我说是你原配的嫂子那个吗?那是我上学时候的女朋友,让我受过点儿刺激。这些年我也折腾得差不多了,我又认识了一个姑娘。”
    老五一笑:“我知道,你们仨人一起来那次。我看就知道和别人不一样。这是好事啊。”
    黄晨摇了摇手止住他继续说:“前些日子,以前那姑娘遇到点麻烦求我帮忙,我帮了后才知道帮她对付的是现在这姑娘她爸,她和她妈多年前就和她爸闹翻了;现在这姑娘,刚知道她爸害死了她妈和她姥爷;她好朋友是个记者,就是来过的那个,在追查她爸,也把以前那姑娘查进去了。然后她好朋友失踪了。我刚查出来,是被以前那姑娘弄死了。”
    老五嘴张得大大的,满脑袋里都是“她爸”、“她妈”、“她好朋友”、“这姑娘”、“那姑娘”。黄晨喝着酒,斜眼看着他。等他终于想明白了这段话,不由得冲口而出:“操,这他妈乱七八糟的都是啥啊?”
    黄晨苦笑,说道:“没错,这真他妈乱七八糟的。”
    老五定了定神,问:“那现在这姑娘打算怎么对她爸?她好朋友的事你要告诉她吗?你打算怎么对以前那姑娘?”说完自己的头就又晕了。
    晃晃悠悠的黄晨倒是轻易就听明白了,叹道:“我最开始问的就是这个。她选什么好呢?我选什么好呢?”
    老五无言。是因为他并没弄明白具体的情况,更是因为,不用明白具体情况就知道,这实在是不知道选什么好。忽然老五想起了黄晨托他问的事,说道:“啊,现在我知道你干吗问那些事了。没错,要我说,干脆这个烂摊子你们什么都别管,先玩一圈散散心去再说。”
    黄晨心里涌上强烈的疲倦,这不是玩一圈散散心的事情,这更像是一条逃亡的路。
    老五接着说:“接到你电话我就给你打听去了。我有一很铁的朋友开旅行社呢,他说一般正常走随团手续要个把月,需要的话,花点钱他有把握一两个礼拜弄出来。什么时候想动身尽管说,我去给你办。”
    黄晨拍了拍他肩膀,说:“那等回头要是定下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不过我不是散散心,是去了就不用回来了。那边有朋友帮我安排直接转去美国。”
    老五一时呆住了,半天才说:“晨哥,干吗要走?”
    黄晨叹了口气,回答道:“想想你也能明白,事情牵涉得大了,知道得太多的人,有些人是不会容忍他们存在的。”
    老五默然,也无法再问下去了。
    黄晨继续闷着头喝酒,忽然咬牙说道:“要是不相干的人,做的一切我都要让他付出代价!”紧接着又颓然长叹,喃喃说到,“可是我能把她怎么样呢?我现在知道青青的感觉了。她又能把他怎么样呢?好好的一个人,很好的一个姑娘,死了,死成那样……”
    老五看着黄晨是醉了,可并不想劝他停下来。相反,他依然不停的给黄晨的杯子里添着酒,同时自己陪着他一杯一杯的喝。后来,黄晨站起身似乎要去拿酒,却晃了晃瘫倒在地上。老五想去扶他进房里睡,结果自己也倒在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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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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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2002.8.10  星期六
00:00:47  小月:雨停了。还没回来吗?
00:35:22  小月: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心里很慌。
02:52:15  小月:我实在睡不着。你在哪儿啊?我还是怕你在什么危险的地方,不敢给你打电话。
02:53:08  小月:不管你在哪儿,我跟你说会儿话。
02:54:54  小月:你别笑我,我想,过了昨天晚上,以后我真的不能再一个人住了。
02:56:37  小月:我害怕自己住在这里。其实早就开始害怕自己住,不过过了昨晚之后,就更怕得受不了。
02:57:29  小月:我受不了你不在我身边。
03:29:02  小月:你不会有事的是吧?不会有事的。
03:30:13  小月:我不担心了。我去睡。


    陈元走进罗中国的书房,只见罗中国刚刚脸色铁青的放下电话。陈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那事情一定比他要来报告的严重得多。
    罗中国沉默了一会儿,对陈元说道:“我正要叫你来。这么早来有什么事?”
    陈元回答:“昨晚刚接到消息,警方前天发现了那部面包车,开始正式调查周羽失踪的事了。不过据老唐说应该没有问题。我是想来问问你,咱们是应该任由警方去调查,还是让老唐先打个招呼做些准备?”
    罗中国冷笑一声说:“他昨天还说没问题?可是今天不用警方出动就已经有问题了。我现在在想,这些年来我究竟是不是有些太谨慎了。也许跟老唐合作一直到现在就是个错误。也许我早该自己来做。”
    陈元问道:“究竟怎么了?”
    罗中国恨声回答:“赵灵背后的那个人。他为周羽的死追到了赵灵家里。上次在那个酒吧,就是那些白痴放走了那个人;昨晚他们又没守在那里。还好他们总算是在车里留了人,没有漏过监控画面。不过等他们赶到人早就走了。”
    陈元紧张起来,问道:“他?他怎么会跟周羽有关系?录下来没有?”
    罗中国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回答:“车里留的人还算是有脑子的,从发现那人进屋就启动录像了。具体的也没细说,一会儿会把整段录像送过来。”
    陈元只能试着劝一劝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想保证最小的风险,有些事情就不能直接插手。既然交给他们办了,那办得怎么样咱们也就没办法控制。再说守了这些天都没动静,昨晚那么大雨,想不到那个人会去也难怪。”
    罗中国叹了口气没说什么。陈元皱了皱眉头,接着问:“老罗,其实我不太明白,咱们为什么要这么迁就赵灵。她现在已经完全攥在咱们手里,有什么都能逼她说出来,何苦这么麻烦的等?”
    罗中国看了看他,回答道:“你这样想也难怪。换到十多年前,恐怕我就是把赵灵拆碎了也要直接逼她说出来。那并不是不可能,只是值不值的问题。”
    陈元依旧不是很明白。罗中国在他旁边坐下,继续解释:“你要考虑几个方面。第一,赵灵是个交际很广的人,知名度也不低,所以对她做什么都要多考虑一下。还有她曾经说过,她能不和外界通任何消息就让那些文件传播出去,就算是虚张声势,咱们也不能不顾忌;第二,对赵灵这个人的性格你或许还没什么感觉,我可以告诉你,她很自私,为了她自己差不多可以放弃所有其他人。可这个人也很毒,逼不得已的时候她完全可能不顾死活拼个痛快。万一把她逼急了,就算毁掉她,被动的也是咱们;第三,那个人很危险没错,但是至少近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威胁咱们。而且从周羽那段录音可以知道,那个人会怎么做,基本上是看赵灵会怎么样。那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仅凭赵灵的几句描述就几乎能看透咱们的一切打算,在抓到他之前如果赵灵出什么问题,很难说他对咱们的危害会大到什么程度。”
    陈元用心的听着,又问道:“可我看赵灵对那个人看得很重,咱们这么摆明了要抓他,她会继续合作下去吗?”
    罗中国很有把握:“我说过,她很自私。关键是把握好分寸。从最开始到现在,我始终让她感觉我是全力拉她加入,而且周羽的事她还蒙在鼓里,以为咱们是在处处替她遮掩。我看她顶多能做到不主动交出那个人,决不会为了他不顾自己的一切。她能接受咱们在她家安装监控摄像,能接受咱们在她的手机和电话上做手脚监视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很快她就会死心塌地的和咱们站在一路。”
    陈元想了想,由衷的说:“老罗,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想到你脑子里想到的那些东西。”
    罗中国终于露出了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目标。到了那时候,我就真的能放心的把这一摊子都交给你自己去享享清福了。”
    说着,又想到了肖青青,笑容不由得黯淡下去了。陈元当然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却也没有办法。恰好唐天龙的人送来了光盘。把他打发走后,两个人来到罗中国的电脑前,心神就都放到了那段录像上。
    画面向着门口的方向,效果很差,模模糊糊的,跳帧非常厉害。直到那个人走到沙发前,才能勉强看出容貌来。声音倒是非常清楚。两个人全神贯注的把那一小段录像看了好几遍,然后目光交汇。
    罗中国沉声问:“你看怎么样?”
    陈元肯定的回答:“听声音就是周羽录音里的那个人。”
    罗中国却继续问:“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人眼熟?”
    陈元愣了一下,罗中国迅速起身,拿来了几张照片,然后把录像停止在一个相对最清晰的正脸上。陈元看了看,是柳正阳偷拍的肖青青和她男朋友的照片。再看电脑屏幕那张模糊的脸,确实有几分相似。不过电脑上的画面实在清晰度有限,不足以认定是同一个人。
    罗中国看出了陈元的神色,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仅凭画面就凭空猜测的。这个人为什么会去调查周羽的失踪?说明他或者跟周羽很熟,或者跟周羽的亲戚朋友很熟。青青和周羽是很好的朋友。另外,在周羽的那段录音里,赵灵两次提到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就是指的青青?巧合太多了,恐怕就是事实。这次不能再靠老唐了,让小柳带人去,不分昼夜严密监视青青家,一旦发现她男朋友出现,跟踪他的一切行动,查清他的身份,但是一定要小心不要惊动他。”顿了顿又说,“如果青青真的掺在里面,事情就更复杂了。有什么发现也不要让老唐他们的人知道。”
    陈元立即拿起电话开始安排。罗中国则坐在电脑前继续反复看那段录像,又把转录的周羽的那段录音调出来细听。
    等到陈元安排好回来坐下,罗中国正闭着眼睛沉思。陈元看着他微锁的眉头,心中交织着敬佩和一点点的畏惧。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次,任何人看上去都是一头雾水的事情,到了他的眼里就成了明镜。以至于每次和他对视的时候,陈元都会产生自己的内心被他一览无遗的感觉。
    罗中国睁开了眼睛,陈元却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些衰弱和困扰。他缓缓的说道:“我有种感觉,惹上这个叫什么晨的年轻人弄不好是咱们的一次劫难。”
    陈元一惊,他几乎不曾听过罗中国用这种颓丧的语气说话。
    罗中国继续说道:“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怎样,或许只不过因为他自己并不想和咱们对敌。咱们对付赵灵的计划被他一眼看破,现在他又如此轻易的找到了周羽并且追查到赵灵那里去。虽然暂时赵灵帮了咱们一个忙,让他更确信周羽死在赵灵手里,可他恐怕不会像赵灵那么容易糊弄,很难说再下去他会不会挖出更深的东西。尤其被动的是,他对咱们的资料了如指掌,咱们还几乎对他一无所知。到现在还是查不出他如何弄到的那些资料。”
    陈元咬了咬牙,说道:“不管怎么样,至少他不是咱们所知道的几个不容易动的大人物,只要找到他,再怎么神通广大,应该还是很容易对付的。”
    罗中国无力的叹了口气,说道:“也许是那样吧。可如果真的是他,青青的男朋友,即便找到了他,你说我该怎么做?你可能还没有想到,他应该已经很清楚当年肖文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清楚青青的身份,如果清楚,会不会把那些告诉青青。”
    陈元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拧成了一团,这次比当年肖雅那次还要严重,那几乎是罗中国惟一的一次惨败,败就败在对手是那么特殊的人。难怪这次罗中国会有这样的感觉了。难道,同样的顾忌会让罗中国重蹈覆辙?可是这次与上次不同,牵涉到更深的内幕和更复杂的关系,一旦失败,几乎就肯定意味着毁灭。
    罗中国喃喃说道:“或许,这次倒是个机会。这些年来我还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人。如果能让他加入咱们,不但赵灵的事情可以解决,还有可能,他会帮我让青青回来。可如果反过来,我恐怕就该做好所有的准备了。”


    黄晨在恍惚中醒来,只觉得浑身火烧,头痛欲裂。睁开眼睛一看,却忍不住怀疑自己仍在梦中。他竟然好像是躺在肖青青家的床上。他努力的想坐起身,却感觉一阵晕眩,又倒在了床上。只听到身边一声低低的惊呼,头发散乱和衣而卧的肖青青揉着眼睛爬了起来问道:“你醒了?”
    黄晨看着肖青青浮肿的眼圈,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虚弱的问:“怎么回事?我怎么到这了?现在什么时候?”
    肖青青看着他问道:“你都不记得了?大半夜的跑来敲门,进来又埋怨我随便开门,鞋也不脱就往屋里跑,我问你怎么了你说太困了睡醒再说,然后就倒下不理我了!”
    黄晨用力晃了晃脑袋,隐约有了一点印象,好像是自己在断弦酒吧被胃里的翻腾弄醒,翻江倒海之后,忽然强烈的思念肖青青,就打车跑来了。此时肖青青却意识到自己正亲密的和黄晨紧挨着在床上,就赶紧跳下床一溜烟的跑到卫生间洗漱去了。两人相恋这段日子,还从没有这样一起呆在床上过。
    黄晨伸手轻轻敲着像要炸开的头,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连提起手臂的力量都没有了。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是简单的宿醉醒来,恐怕昨天的海水和大雨,再加上心情和酒,让自己病倒了。
    肖青青洗漱完毕回到卧室里,注意到了黄晨通红的脸,急忙伸手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骇然说道:“天!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赶紧起来去医院!”
    黄晨摇了摇头,说:“没那么严重。而且我现在哪里都不能去。”
    肖青青不由得一惊,从昨天他走后就一直悬着的心更加不安起来,问道:“你都查到了什么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病了呢?”
    黄晨闭上了眼睛,周羽的死讯是无法瞒着肖青青的。可是该如何说呢?肖青青看他闭上眼睛,不由得更加担心他的病情,催促他说:“先不管那些,你病这么厉害,还是赶紧去医院吧!”
    黄晨安慰她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淋雨着凉,感冒罢了。”
    肖青青说:“那我去给你找药。”
    黄晨看着肖青青端水拿药拧毛巾的跑来跑去。吃药的时候,黄晨再次注意到她依然有些红肿的眼睛,忍不住问:“眼睛怎么了?哭了?还是没睡好?”
    被他这么一问,肖青青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了。昨晚一直忐忑不安的熬到后半夜才躺下,刚迷迷糊糊的要睡,一身酒气的黄晨就回来了。看着他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是看到他安然归来的欣喜,是看到他酩酊大醉的疑惑,还是看到他疲惫不堪的心痛。倚在他身边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就是忍不住不停的哭。直到后来哭得倦了才睡着。
    黄晨看到她的样子,抓住她的手说:“不用说啦,我知道,是哭也哭了,睡也没睡好。”
    肖青青很快止住了泪,低声说:“你该饿了。我去煮点粥。”就起身去厨房了。
    黄晨勉强的起身洗漱,只觉得头昏眼花,走路就像踩在棉花上,几乎随时有可能瘫倒的样子。洗漱完,肖青青还在厨房里忙碌,黄晨就摇摇晃晃的走进另一间屋子打开了她的电脑想给水银留个信儿。登录自己的QQ后,却意外的看到了肖青青发来的信息。这时肖青青走过来叫他吃饭,看到屏幕上自己发的信息,看到那几句在黄晨面前肯定说不出来的话。羞不可抑之下,只好假作若无其事的说:“病号来吃饭吧,一爬起来就知道看电脑。”
    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后,黄晨额头冒出汗来,感觉头痛稍稍好了些。但是发烧却好像更厉害了,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发冷。无奈只好又回到床上捂着被子躺下。肖青青斜坐在床头看着他,满眼的关切和焦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病弱之中,看着这个全心都放在了自己身上的女子,黄晨只觉得对身外的一切无比的厌倦,只想就这样和她厮守在一起。
    黄晨侧过身来伸手拍拍自己旁边的枕头,对肖青青说:“你也差不多是一夜没睡,来,一起躺一会儿,我告诉你点儿事。”
    肖青青本来羞红了脸,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惦记着他这一天来调查的结果,就躺了下去。黄晨却突然伸出了一只胳膊垫在她头颈下,就势一揽,变成了肖青青枕着他手臂伏在他胸前。肖青青两手按在黄晨的胸口上,只觉得心怦怦的乱跳。
    黄晨轻轻抚摸着肖青青的后背,低声说道:“青青,我找到小羽了。”
    肖青青一惊,瞬间忘掉了羞涩,仰起头来看着黄晨几乎和自己紧贴着的脸,颤声问道:“她,她……”
    黄晨低叹一声,说:“在海底。她死了。”
    虽然黄晨曾数度向她暗示,虽然她自己也有这个预感,可当真清清楚楚的听到这句话,肖青青脑袋里还是“轰”的一声,几乎失去了意识。她伏在黄晨胸前抱紧了他的身体,瞪大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片空白,浑身轻轻的颤抖起来,不知道是悲哀,是恐惧,还是愤怒。黄晨面无表情,依旧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肖青青居然自己平静了下来,问:“咱们该怎么办?报警吗?”
    黄晨知道,肖青青已经认定了周羽是被罗中国一伙所害。不过自己也确实无法向她解释。只得叹了口气说:“如果报警,第一个被羁押审讯的就是我。那些文件你也看了,说大半个公安部门都姓罗姓唐大概也不算过分。也许罗中国他们正在找我,那样一来我就是把自己送到他们嘴里去了。这场大雨已经洗净了现场的几乎一切痕迹,可以说没有什么证据了。到时候随便他们怎么说,我只有受着的份儿。”
    肖青青继续伏在黄晨胸前,静默的空气久久笼罩着房间。黄晨逐渐进入半梦半醒的境地,喃喃说道:“我把她留在那里了。海底很安静,也很美。”
    忽然,肖青青坐起身,坚定的望着黄晨说:“我跟你走。”
    或许是高烧的缘故,黄晨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越来越迟钝,听到肖青青的这句话,一时间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概念,昏昏沉沉的问:“什么跟我走?”
    肖青青抿紧了嘴唇望着黄晨烧得通红的脸和目光涣散的双眼,慢慢的俯下身,把脸颊和他滚烫的脸颊相贴,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你不是说你想离开这一切回美国去吗?你不是说你想知道我能不能放下这一切跟你去吗?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可是最后发现,什么恩恩怨怨,都无关紧要了。我再也不要提心吊胆的等,再也不要和你分开。”
    黄晨感觉就像处在梦魇之中,清楚的听到肖青青的话,却几乎无法思索其中的意义。只是梦呓一般的说:“我真的累了,太累了。”然后就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过去。

    等到黄晨再次醒来,天已经擦黑了。他坐起身,感觉身上稍稍松快了一点,脑子也清醒了一些。忽然,睡着前肖青青的话浮了起来,黄晨向身边望去,空无一人。
    他爬下床抻了抻腰腿,向另一间屋子走去。肖青青正坐在电脑前,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满脸忧心忡忡的样子。黄晨走过去一看,电脑上重重叠叠的开着几个窗口,都是关于出国签证的网站。
    肖青青勉强冲他一笑,问道:“睡醒啦?感觉好点了吗?”忽然一惊,跳了起来,“啊哟!你一口气睡下来中午没吃药!我去给你拿!”说着就跑出去了。
    黄晨坐下来随意翻看着那几个站点,脑子里始终是刚才肖青青忧郁的表情。
    肖青青很快拿来了药,黄晨吃完药放下水杯,拉住肖青青的手问:“青青,告诉我发什么愁呢?”
    肖青青低下了头,没有说什么。
    黄晨指了指电脑屏幕,问她:“为这个?”
    肖青青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是蕴满了泪水,哽咽着说道:“你现在这么危险,不能等我一起走了。办手续需要好长好长时间呢。就算我可以放下一切,可还是要分开。”
    黄晨长时间的注视着肖青青,一直等到她慢慢收住泪水才说道:“青青,那些你先不用管。你真的想好了跟我走?真的可以不跟罗中国计较那些恩恩怨怨?我不想你留下这个心病,跟我出去后还是摆脱不了他的阴影。”
    肖青青脸色苍白,咬住了下唇,却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你教会我走出过去的阴影,让我知道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虽然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可是除了走,我真的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他始终对我很好,小的时候,他就是我最敬佩最崇拜的人。虽然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不承认,可他还是我爸爸。我什么都不能做,无论做什么,恐怕都只会害了所有人,尤其是,你也会被牵累进来。”
    黄晨看着肖青青,感觉两个人的心从未贴得如此之近。在她娇弱的身躯里,居然有着一颗如此坚毅豁达的心。可是承受这样的事情,显然还是使她的情绪陷入深渊里难以挣脱。黄晨心里涌上浓浓的柔情,抛开了这两天来一直笼罩着自己的那种逃亡的感觉,心情轻松起来。
    见黄晨久久不语,肖青青又接着说:“可是,我想好了也没办法这么快跟你走……”
    黄晨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说道:“青青,咱们结婚吧。”
    肖青青吃了一惊,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嗫嚅道:“你是说,那样办出国手续?可是,也做不到那么快,我……”
    黄晨丝毫不放,追问:“不管出不出国,你就说愿不愿意。”
    肖青青涨红了脸,憋了半天,咬牙开口回答:“我不愿意,我要是不愿意干吗跟你走……” 声音却是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黄晨脸上绽出了笑容,拍拍自己的腿说道:“坐到这里来,我就有好消息告诉你。”
    肖青青对他怒目而视,他却视若不见,伸手一拉,肖青青也就顺势坐了过去。黄晨双手环抱着肖青青的腰,在她耳边说道:“你被规矩吓住了。就像有个人说的,规矩是人定的,事情是人办的。咱们不用分开,只要你没意见,我有办法一两周之内就带你一起走。”
    几乎是天大的难题被黄晨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肖青青一时之间几乎难以相信。但是看着他笃定的样子,欣喜就抑制不住的涌了上来,却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你说只要我没意见,什么没意见啊,是要,是要……”
    黄晨接了下去,说道:“是要先嫁给我才能办。怎么样?”
    肖青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只能把头钻到黄晨胸前避开他灼灼的眼光,恨声说道:“你这个人!”
    黄晨抓住她的双肩把她身子扶直,眼里满是笑意,却不再开玩笑了,说道:“好啦,不欺负你了。既然定下来就要抓紧办。早开始一天,就早走一天。”
    肖青青还是红着脸不敢跟黄晨对视,低着眼睛东张西望的问:“抓紧什么啊?怎么也要等你病好了……”
    黄晨继续胡言乱语:“不用担心,这样子也能通过婚检的。”一边拿出手机来拨通了老五的电话。
    老五不满的声音传来:“晨哥,太黑了吧?把我呼呼的丢在地板上你就蒸发了,我差点没感冒!”
    黄晨笑答:“先别抱怨,我现在就在家泡病号呢。托你打听那个事,你就开始帮我办吧。两个人,一男一女,都需要什么手续证件,立即告诉我我好准备。跟你哥们儿说,需要什么花费尽管开口,我只有一个要求,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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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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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2002.8.16  星期五
22:30:52  判官:老兄,顶多再有两三天手续就下来了。
22:31:47  水银:好啊,放心过来吧。
22:32:45  判官:邮件收到了?
22:33:28  水银:是。真让人伤心。
22:34:11  判官:怎么?
22:36:07  水银:观赏你的尊容了。看来我没什么机会啦。白白让个靓女经过一回,却下不得手。
22:37:22  判官:呵呵,你不用给我灌迷汤,去到了我还是要好好防着你的。


    在晨曦中醒来,黄晨只觉得心里一片安宁。肖青青伏在旁边抓着他的一只胳膊睡得正香。黄晨不忍惊醒她,索性躺在那里不动,在脑子里面把接下来的事情理一理。
    其实并没有什么很重要的,这次也不是什么流放的单程之旅,有什么遗漏今后还是可以随时回来处理的。黄晨发现自己的脑子也很懒了,不愿意费力的去想那些琐碎的事。这几天一边养病一边调整心情,连这个门都没迈出过。倒是肖青青跑前跑后,照顾自己,准备资料,又要和老五联系,忙得不亦乐乎。病不过两三天就全好了,今天应该回一趟家看看了。
    黄晨动了动身子,肖青青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碰到了黄晨赤裸的身体,才忽然想起都发生了什么,一下子睡意全无。看到黄晨烁烁的双眼,一时间羞不可抑,把头钻在黄晨的颈侧,却又忍不住张口在黄晨肩头上狠狠的咬下去。黄晨痛得吸了口凉气,翻过身来揽住了肖青青。
    肖青青:“你,你……”
    黄晨:“我,我……”
    肖青青不再说话,在黄晨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手无意识的在黄晨肩头上自己咬下的齿痕上抚摸着。
    黄晨在肖青青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说道:“好啦,起床啦。”
    肖青青忽然恨不得再咬上一口,说道:“你先出去!”
    黄晨一边往起爬一边咕哝着:“一起来洗个澡吧。”
    肖青青抓过身后的大毛巾盖住自己,依旧闭着眼睛说:“叫你先去!叫你先去!”
    水流哗哗的冲下来,黄晨觉得澎湃的精力在身体里激荡着,几乎要喷薄而出。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出来,肖青青低着头围着大毛巾钻了进去。黄晨一笑,径自走进厨房去弄早餐。
    早餐在微妙的气氛中进行,肖青青好像忽然又回到了刚见黄晨时的状态,低着头慢慢的吃着,眼光不小心和黄晨相遇,就是一阵羞红。
    吃完饭,黄晨对肖青青说:“青青,我回趟家,收拾些东西,把房子的事情再跟老五交待交待,半天就回来。然后咱们就等着动身了。”
肖青青立即说:“我跟你一起去。”
    黄晨笑了笑,说:“也没啥东西了,半天儿就回来,你就别跟着折腾这一趟了,在家歇着吧。”
    肖青青总觉得黄晨话里有话,笑得也有些不怀好意,忍不住脸又红了,没再吭声。黄晨在她红红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径自出门去了。


    下了出租车走近楼门口,黄晨忽然隐隐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不由得停下脚步四处巡视,却没有什么发现。想想刚才在路上小心察看,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车跟随。黄晨摇了摇头,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进了屋子关上门,房间里有些凌乱。这几天肖青青曾经来过一次,应该是她翻找自己的衣物弄的吧。房间里很热,黄晨打开了窗户,然后走进卫生间想要洗洗脸。忽然,他的眼光被坐便器里漂浮着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已经泡散开的烟头。
    黄晨心里一惊,迅速的转身来到电脑前。接上显示器的电源,屏幕亮起来。像以前一样解锁桌面调出后台监控软件,黄晨发现已经记录了很多个一分钟一段的录像片段。开始几段只是肖青青走来走去的身影,接下来,记录时间相隔不到半小时,两个男子出现在画面中开始到处翻找。其中一个正对着镜头在电脑前晃来晃去的忙活了半天,最后敲着键盘咒骂了一句就拿出电话开始拨打。黄晨这时才忽然想起还没有开音箱,正要站起身去打开,却忽然听到门上响起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黄晨刚用最快的速度把电脑恢复到最初的状态,门开的声音已经传来,两个男子先后穿过客厅冲进卧室。黄晨不假思索的拎起转椅挡在身前俯身全力向门口冲去,椅脚重重的撞在前面男子的胸口,黄晨脚步不停,顶着两个人径直冲出了卧室,两人滚倒在地,黄晨大力把转椅向后方的人劈头砸去,同时重重一脚踢在前方人的下颌上,两人几乎同时惨呼着在地上翻滚,一时爬不起身来。黄晨顾不上看他们一眼,飞快的冲向门口,却忽然全身一震倒翻进门。第三个人手里拿着电棍从门外进来,连着在黄晨身上猛戳几下,黄晨蜷缩在地上抽搐着,连另两个人爬起来在他身上泄愤的乱踢都觉不到疼痛了。门口那人止住了另两人,将一块手帕捂住黄晨口鼻,刺鼻的气味传来,黄晨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黄晨徐徐醒来。但他并没有任何动作,依旧闭着眼睛,默默暗察自己的身体,觉得只是有几处地方稍有些胀痛,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也没有被绑缚。同时感觉自己所躺的地方非常柔软。然后,他把双眼微微的睁开一丁点儿缝,稍稍适应刺目的光亮之后,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造型精致的屋顶。身边的靠背告诉他,他是躺在一个长沙发上。房间里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翻动声,还有几声低低的叹息。
    黄晨决定不再继续这样躺下去了,一挺身坐了起来。
    一个低沉的声音立即从一边传来:“你醒了。”
    黄晨坐直身子的同时迅速的扫视了一下房间,然后目光就集中在沙发前方书案后坐着的这个人身上。他看起来五十上下年纪,微微有一点发福,一手把玩着一个镇纸一样的东西,另一手正缓缓合上面前的一个册子,脸上的伤感和疲惫迅速的消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股隐约的逼人气势。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黄晨先开口了:“罗中国先生,我在报纸上见过您的照片。”
    罗中国淡淡一笑,心里却更加的凛然,这个年轻人,被强掳到陌生的环境,从昏迷中醒来,见到陌生的人,居然就像在自己家小睡片刻之后醒来见到一个老友一样波澜不惊。这份沉着和定力是他多年以来所仅见的。
    罗中国淡然开口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醒过来。黄晨,是吧?”
    黄晨轻轻点了点头,并不感到意外。他们既然能够找到自己的家守在那里,也当然完全有可能已经弄清了自己的一切。
    罗中国对着黄晨面前的茶几摆了个手势继续说道:“吸烟吧?请随意。”
    黄晨微微扬了扬眉,答道:“多谢。”然后从烟罐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
    吸着烟,黄晨再次细致的审视整间屋子,觉得有些似曾相识。随即想起周羽给他看的那些照片,确定这就是罗中国会见唐天龙和赵灵的那个房间。转眼向窗口看去,看到玻璃上隐隐泛着的蓝光,不由得心里一动,陷入了沉思。
    时间已经是午后。罗中国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黄晨的动作,少有的感觉到思路有些混乱,不知应该从何开始说起。面前这个神情恍惚的年轻人,就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一块心病。可他当真坐在了这里,却是带着这样一种微妙而复杂的身份,怀着这样一种无懈可击的气势。
    厚厚的云层遮蔽上来,房间里的光线变得很黯淡,罗中国缓缓起身,按下门边的开关打开了灯。
    黄晨忽然从沉思中醒来,向罗中国望去,灯光映照下,他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罗中国一时之间竟有了被猎人窥伺的猎物一般的错觉,这令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他自嘲的摇头苦笑了一下,取出一个纸杯给黄晨接了一杯水。或许,年轻人的锋锐真的不是可以正面交锋的吧。不过罗中国相信,何时黄晨开始出击,何时就会露出足够的破绽。
    罗中国回到自己椅子上坐下,黄晨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终于开口了:“罗先生,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想必对对方都已经认识的足够多了。既然守在这里等着我醒来的是你自己而不是你的手下,就不会是仅仅想从我嘴里知道些什么后灭我的口那么简单。有什么想法你可以直截了当的讲出来,我也会给你直截了当的答复。”
    罗中国微微一皱眉,黄晨虽然开了口,却是以进为退的逼着他来发问。说道:“好,既然这样,对于双方都知道的东西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请先告诉我,那张光盘你是怎么帮赵灵弄到的?”
    黄晨立即回答:“我进过你的办公室。你经常不在公司,你们大楼的保安并不好。”
    罗中国有些意外,想不到黄晨答得如此痛快,更想不到事情竟然是如此简单。可还未等他继续发问,黄晨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弄到的东西我自己电脑里有一份,给赵灵刻了一张光盘,青青看过一遍,再没有传到任何其他的地方。现在赵灵已经在你掌心,我的电脑相信也已经在你这里,那只要封住我和青青的嘴,就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外传。”
    黄晨不停口的说下去,罗中国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起来。黄晨丝毫不让的注视着他的眼睛,隔了很久,罗中国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的说道:“我确实很佩服你的思虑周密,居然能想到把青青牵扯进来做保护伞。”
    黄晨的眼光一下子凌厉起来,沉声说道:“罗先生,首先你要知道,我认识青青已经两年,刚刚才知道她和你的关系;然后你要清楚,把青青牵扯进来的人是你而不是我;第三我很怀疑,从你过往的所作所为看来,你有没有可能会顾忌血缘关系;最后我要告诉你,我黄晨不需要任何保护伞,我甚至自己都懒得保护我自己。”
    罗中国扬了扬眉毛,看来要侵蚀这个年轻人的气势,就必须摧毁他最看重的东西。于是说道:“我当然不会那么低估你。可是你好像高估了赵灵对你的感情。她已经放弃了你们在酒吧那次会面时你给她的一切忠告,同意了跟我们合作。她不但把关于你的一切都告诉了我,还同意配合我们请到你。那天雨夜你去见她,我们的人也只是迟到了一步而已。后来只是因为你很警醒的躲到了青青那里,我们的见面才拖到今天。”
    黄晨心里针刺般的一痛,想不到赵灵当真如此凉薄,不但狠心害死了周羽,还彻底出卖了自己。黄晨手里的纸杯已经被攥成了一团,腰也因胸口的抽痛而蜷曲了下去。
    罗中国很满意自己的话产生的效果,继续说道:“其实你的那些忠告也只是你自己的片面推测。我确实很看重赵灵,所以她跟我合作才是明智之举。”
    黄晨脑子里忽然如一道强光闪过,罗中国一再提到酒吧那次会面,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如何得到那些文件,就说明赵灵依旧没有出卖他。那么酒吧那次会面,绝不可能是赵灵对他们说起的,他们又是从何而知的呢?知道那次会面的除了他自己和赵灵,就只有周羽老五两个。而老五还根本没被牵扯进来,也并不知道他和赵灵谈话的具体内容,只有周羽通过窃(和谐)听(和谐)器完全听到了。虽然周羽决不会把那些告诉别人,但她做记者的,完全有可能窃听的同时录了下来,录音落到罗中国手里。还有,赵灵对罗中国的屈服显然是在周羽出事以后几天,这又说明什么呢?
    黄晨垂着头,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嘴上漫不经心的说道:“何必美其名曰请到我呢?抓到就是抓到,本来你们也没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只不过是不想我令你们失去些什么而已。”
    罗中国微微一笑,这一着棋发挥了威力,看来赵灵的背叛已经使得这个重情的年轻人心灰意冷了。问道:“你是想告诉我,你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也没有什么可在乎的是不是?”
    黄晨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盯着罗中国的眼睛回答:“不。活着能享受的每一件东西我都会留恋。在乎的东西更多,除了我自己的生命,我也很在乎已经被你害死的周羽的生命和即将被你害死的赵灵的生命。”
    罗中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住,定了定神说道:“你为什么会认为周羽是我害的呢?”
    黄晨的眼光始终紧盯着罗中国,这时从他的反应就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测了。一条线把所有的疑点串了起来:赵灵为什么要杀周羽?赵灵怎么可能独自把现场和善后处理得那么干净利索?赵灵为什么只发狂的喊“我不知道”“你不知道”?现场旁边灌木丛里杂沓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黄晨眼前朦胧起来,似乎事情的经过一幕一幕的在眼前开始上演:“周羽暗中调查你们,想必你们也早有察觉。嗯,估计是在一起窥探赵灵的时候被你们发现的。后来你们发现她已经掌握了足够威胁你们的东西,而她又不像赵灵一样能受到你们的牵制,于是你们决定除掉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石两鸟,把还在试图和你们对抗的赵灵也陷进去。于是你们假借周羽的名义把赵灵约出来,趁着光线昏暗把周羽丢到她车前,让她以为是她撞死了周羽。没错,我选不出比那里更适合的地方了。而你们暗中隐藏的人想必也清楚的拍下了路上发生的一切。我一直就在奇怪,赵灵这个人虽然很聪明,但是从来都没有什么急智。她虽然可以花一段时间把一件事情计划得很周详办得很好,但是遇到突发的事情却总会很茫然无措。当时相信她多半是惊慌的趁黑逃回了家。你们的人就清理了现场,并把车开到火车站去造成周羽外出的假象。应该是唐天龙的人做的吧,那对他们简直就像木材对木匠一样对口。你们事后完全可以表示只是跟踪她的偶然发现,还卖好的替她做了掩饰。因为你们还要利用这个事件去要挟赵灵,并不希望她轻易被警方抓住。”
    罗中国心中震惊莫名,却不动声色的问:“你觉得你的推论站得住脚吗?”
    黄晨有些犹疑,说道:“我只是拿不准,赵灵并不认识周羽,为什么会轻易的被你们用她的名义约出去呢?那时她正是危机四伏,按说一切举止都应该很小心。虽然那里距离大路非常近,开着性能那么好的一部车,天没黑的时候,赵灵应该敢去。但她总该有个非常充分的理由才会冒险。不过这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只要你们先抓住周羽,得到她手里的照片和录音,凭你们掌握的东西,很容易引起赵灵的兴趣。她本来就是个只有小聪明没有大主见的人。”
    罗中国越发的震惊,却继续说道:“你太喜欢靠自己的推测判断事情了,年轻人。这不是柯南道尔笔下的世界,有太多东西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也都不能凭推测就知道。比如赵灵和周羽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我们监视赵灵的人只是赶上看到了最后的过程而已。”
    黄晨深吸了一口气。是的,并没有足够的依据来证实他的这些推论。虽然他相信自己现在找到了真相,但既然罗中国不肯承认,他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眼前,有更紧迫的问题要解决。于是说道:“已经过去的事,弄清楚不弄清楚也不会改变什么。好吧,赵灵已经跟你合作了,你也‘请’到了我,接下来呢?”
    罗中国只觉得心口一窒,黄晨如亲眼所见一般描述出了在周羽身上发生的事,自己刚试图扰乱他的思路,他却又一下子把这个话题丢开。便如一局棋,从事情发生的最开始直到此刻,除了抓获黄晨这一步上,他始终是落在后手穷于应付。这也导致现在与黄晨的交谈中他自己破绽百出,一再的给了黄晨更多的反击依据。这些年以来,罗中国从未试过这样处处被动的让人牵着走,心绪也不由得烦躁起来,暗想无论多少个后手,有了这一步先手自己就已经胜券在握。剩下的只是战果大小的问题了。于是回答道:“接下来怎样,是要你自己来选择的。”
    黄晨不由得晒笑:“到了这种时候,我不认为我还有选择的权利。”
    罗中国步步紧逼:“至少你有影响我的选择的能力。”
    黄晨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希望我怎样?像赵灵一样,做你的帮凶?”
    罗中国摇了摇头,说道:“帮凶?我想这种说法不应该出自你的嘴。坦率的说,这些年来,我还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现在和你坐在这里说话,我没把你当作敌人,甚至也无法把你当成一个后生晚辈。你真的认为,这个世界可以简单的用善恶正邪去区分吗?”
    黄晨回答道:“所谓的善恶正邪,都是建立在某些标准之上的。我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我自己的感情。对你所从事的那些勾当,本来我没有什么正面负面的感觉,但是,一个被你打压胁制的人,一个被你杀害的人,都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你不把我当作敌人,我可无法不把你当作仇人。”
    罗中国扬了扬眉,说道:“我很看重你,因为我觉得你和我很相似。虽然今天初次相见,有很多东西,我们都不必说,互相就都很清楚了。像你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把感情和精力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的。我这样明说吧:我希望你做两件事,第一件,加入瑞龙;第二件,帮我劝青青回来。这两件事最后会达到一个结果:三两年之内,我把瑞龙的一切移交给你。我老了,只想我的女儿能接受我,能回到我身边。”
    黄晨说不清心里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人力实在是无法对抗天意的愚弄。在造化的掌指间,罗中国,自己,一切人,都是些蝼蚁般微不足道而又可怜的玩偶。答道:“先要多谢你对我的看重。但是你知道,有些事,发生了,就根本不可能去弥补,更不要说扭转。你认为青青知道她妈妈和姥爷的事情后,还有可能回到你身边吗?你认为有了周羽和赵灵的事情后,我还能接手你的事业吗?”
    罗中国抿紧了嘴唇,说道:“能不能做到是你们的事情。的确,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不会有什么完满的结果。但是,所有可能的不完满的结果,也总会有个好坏之分。接受我的建议,或许一时之间会觉得勉强,但至少你们还有将来,还可以有时间来尝试适应。但是,在现在的形势下,你应该知道你的拒绝意味着什么?”
    黄晨的声音里透射着无比的厌倦和疲惫:“我当然知道。意味着我和周羽一样的结局。什么仇不仇的,青青无法替她的妈妈和姥爷复仇,我没有机会替周羽复仇,对赵灵的处境也同样无能为力。虽然这里只有你和我,但与你为敌,我知道自己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肖青青越来越坐立不安。窗外的乌云越压越低,虽只是三四点钟的光景,却已经是入暮以后的昏暗。黄晨走时说是半天就回来,到此刻依然不见踪影,手机也关机了。肖青青走到窗边向外望去,下面没有什么人影,只在远处停着一部不起眼的轿车。看着它,肖青青心里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她隐约想起,这几天经常看到这部车,而今天,过午的时候它开到那个位置停下,印象里就不曾见到有人从上面下来。
    因为距离和光线的关系,看不到车里的情形。肖青青正望着它出神,忽然前座的车窗降了下来,有个人探出头来望了望天,又缩了回去。肖青青的心一下子抽紧了。虽然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面貌,可这说明确实从车停到那里,车里的人就没有下来。
    肖青青咬紧了下唇。如果那部车是罗中国派来监视她的,那这几天他们就有可能跟踪着自己找到黄晨的家。再想到黄晨的一去不归,肖青青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此时,车门打开,里面的人下车向路边的小售货亭走去。隔得如此之远,肖青青依旧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忽然,她心里一动,迅速拿出手机拨出了柳正阳的号码。片刻过去,远处的身影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电话。
    “喂,哪位?”柳正阳诧异的声音传来。
    肖青青的心彻底的冷了下去,说道:“小柳,我在看着你。告诉我,他怎么了?”
    远处的身影立即仰头向这个方向望过来,同时支支吾吾的回答:“青青?谁怎么了?你怎么看到我的?”
    肖青青咬牙挂断了电话,迅速出门下楼去。
    柳正阳几乎是保持着肖青青最后看到的姿势站在那里。望着肖青青远远的走过来,他的心里一片茫然。这个女孩子,整整一年多时间明里的同事和暗里的监护,他已经比对其他任何人都熟悉了。她的冷清和淡漠,总会使他涌起深深的怜惜。默默的关注她,照顾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然后,她走了。再然后,她开始燃烧,绽放出从不曾有过的热情和灿烂。点燃她的,却是那个男人,那个让他心中最崇敬的人寝食不安,直到今天才被他亲手偷袭击倒的可怕的男人。
    此刻,她向着自己走过来,却是全然陌生的感觉。几乎在看不清面目的距离里,已经可以感受到和他崇敬的那个人一样凌厉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势。柳正阳心里的茫然随着肖青青的接近竟然逐渐被慌乱替代,等到两人面对面,他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带我去见他。”肖青青的话音里似乎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柳正阳本来试图再掩饰一下,却从这一句话里知道,一切的掩饰都是无谓的。只好无力的回答:“你都知道了?那你也知道,那不是我有权力决定的事。”
    肖青青紧盯着他,说道:“我是说,带我去见罗中国。他不是一直想见我,一直想跟我谈吗?”
    柳正阳愣住了:“见他?可是现在……”
    肖青青打断了他:“就是现在。如果现在他不见我,今生今世他休想再见我。如果你试图通知他做准备,”肖青青一反手,赫然一柄长长的水手刀指在心口,“我就在这里刺下去。”


    黄晨又点起了一支烟,同时暗暗估测着罗中国与书桌的距离,估测着自己与罗中国的距离,估测着这个老人的反应速度和自己的动作速度。无论对话进行到哪里,黄晨实际上从不曾放弃希望。只是他不敢贸然而动。既然罗中国敢于这样和他独处,肯定是有制住他的把握。
    与罗中国之间,黄晨不会天真的去想什么感情和信任之类的东西。生死关头,自然是不择一切手段。以罗中国几十年来行事的狠辣和周密,单独相处当然只是为了冲淡两人间的敌意,为交谈制造一个良好的气氛,绝不会留给他如此明显的可乘之机。可是直到现在,除了罗中国从不曾远离的隔在两人间的桌案,黄晨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其余的威胁。
    “跟我说说青青的事吧,她现在过得怎么样?”罗中国颓然靠坐在那里。黄晨断然的拒绝把他逼上了绝路。虽然早就可以猜测到,可这样的结局,无论对谁来说都会是最令人心碎的。
    黄晨继续暗察着周围的一切,回答道:“青青?现在我只希望自己从不曾认识她。我本想帮她走出阴影,看来却要把她带进更大的噩梦了。”
    罗中国的心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看来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却还在为青青担心。这让他越发的烦乱起来,只能在心里不停的警告自己:他只是在做戏给你看,只是想利用青青来让你心软,让你放过他,然后他就会利用他掌握的一切来报复你。罗中国,放过他你不但得不回青青,还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黄晨忽然说道:“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罗中国淡然回答:“请讲。”
    黄晨说道:“本来我已经和青青计划好,这几天就带她去美国,躲开这一切。现在请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我跟她通个电话,告诉她我办不下来手续,自己先走了。这样,至少我不会消失得太突兀,她会有一段时间的缓冲。至于今后如何来化解这一切,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罗中国眼里闪过凌厉的光芒,沉声说道:“你真的决定了?”
    黄晨点了点头,同时在心里决定,不能再等了,即便无法看出罗中国的其他布置,现在也只好冒险一搏。看他下一步决定,寻找可趁之机,只要能一举制住他,就还有一线机会。
    罗中国叹了一口气,伸手从一直开着的书桌抽屉里拿出黄晨的手机。黄晨微微俯下身,注视着罗中国的双手,凝聚全身的力量等待他离开书桌把手机送过来。
    就在此时,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罗中国一愣,放下黄晨的手机伸手去接电话。黄晨蓄得满满的气势此时被这突然响起的铃声引发,顾不上多想腾身而起,一步跨过面前的茶几就要全力向桌后的罗中国扑去。两人的目光在此刻相遇,黄晨只看到罗中国眼中闪过一丝嘲弄,耳中听到隐约的噼啪声,同时剧烈的酥麻感觉从腰间爆起,迅速传遍全身,腿一软,一头重重的撞到了书桌上。
    罗中国看了一眼痛苦的抽搐着的黄晨,走过去打开了房门招了招手。两个人冲进来按住地上的黄晨,把他双手铐在了一起。桌上的电话依旧响着,罗中国走回去拿起听筒,门卫焦急的声音响起来:“罗董,小柳带着青青小姐上去了!青青小姐拿着把刀指着自己,我们都不敢靠近,小柳问了我们你在哪个房间,背着脸给我们使眼色让我们通知你!”
    罗中国一下子呆住了,听着已经开始在楼梯方向响起的足音,脑子里一片混乱。
    片刻后,柳正阳先冲了进来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情形目瞪口呆。他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低喝:“让开!”
    柳正阳触电一样,应声远远闪到一边,一脸寒霜的肖青青走了进来。她本来白皙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紧抿的嘴唇,在嘴角现出两条坚毅的纹理,让人根本不用看她手里那把可怕的水手刀就丝毫不会怀疑她的决心。她直直的向着地上的黄晨走去,按住黄晨的两个人下意识的向后退开。站在黄晨脚边,肖青青抬起头来,目光和罗中国相遇,然后就那样死死的盯着他。
    陈元此刻也出现在门口。所有的人都盯着对视的父女俩人,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似乎凝滞成了有形之物,重重的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终于,罗中国开口了,声音低沉,却还是那样一贯的不容置疑:“你们都出去吧。”
    已经被肖青青逼退到窗口的两个人应声远远的绕着向房门走去,陈元和柳正阳却不约而同的跨前一步。陈元看了一眼肖青青,恰好看到她紧抿的嘴唇,一股寒意又从心底涌起。他太熟悉这个表情了。这些年来,每当这个表情出现在罗中国脸上,总会有令人心惊胆战的决断作出。此刻,不同的面容,却是如此的酷似。柳正阳却依然紧盯着肖青青手里那把水手刀,长长的泛着蓝光的锋刃,刀背上鲨鱼牙齿一般的锯齿,映衬着肖青青因紧攥而筋脉隐现的纤瘦的手,格外的触目惊心。
    罗中国忽然回过头来,怒视着还要走近的两个人暴喝道:“我说你们都出去!”
    陈元无奈,拍了拍柳正阳的肩膀,一起走出去关上了门。
    罗中国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抚弄着桌上那本册子,凝视着它若有所思。肖青青稍稍松了一口气,扫了一眼,是本相册,多年前她很熟悉的相册。此时,黄晨从麻木中缓解出来,正艰难的起身,肖青青伸手相扶,他却猛的一个趔趄,又坐倒在窗边的墙脚下。
    肖青青抬头向罗中国望去。罗中国依然凝视着面前的相册,开口说道:“青青,你终于来了。我一直盼着有一天能和你面对面的谈谈,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或许是因为太长时间的拒绝,肖青青一时之间感觉对罗中国开口非常的艰难。就好像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更好象面对着他自己根本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罗中国终于抬起头来,眼里混杂着数不清的情绪:“青青,十二年了,我远远看着你长大,看着你上学,看着你工作,我却一直只能远远看着。”
    肖青青只觉得鼻子发酸,是的,现在已经知道,当年他是被迫的,他从不曾抛弃自己,从不曾停止过对自己的眷顾。肖青青终于开口,声音生涩而哽咽:“我知道。可是我还想知道,如果我妈妈和姥爷站在这里,你如何对他们说?”
    罗中国心口一窒,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解释也是徒劳,何况本没什么可解释的。你早就不是个孩子了,有权力按自己的思路去想事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为了他们把我当作陌路,现在,你又为了这个人找上我的门来。你为什么从不曾从你自己的角度出发来看待我?你难道就这么彻底的忽略了你自己对我的感情?”
    一旦开了口,肖青青便不再感觉对罗中国说话是那么的吃力,闻言说道:“你或许可以忽略所有其他人,我不能。而且,这次我来,本来就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来并不想让你怎样,只是想确定他在你这里,只是想,无论你打算对他怎样,我都陪他一起。”
    罗中国全身定在那里,紧紧的逼视着肖青青,脸上逐渐凝起一层寒霜。肖青青毫不退让的对视着他,脸上的神色平静而坦然。
    黄晨其实早已恢复了正常,两人对话之间,他斜靠在一边的墙上,铐在一起的双手一直藏在衣襟下在腰间摸索,终于解开了替代他牛仔裤皮带系在腰间的带状电击器。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决定性的关头,无论罗中国对肖青青的感情如何深,从过去的前车之鉴和现在的严峻形势判断,他任何决定都可能作出。黄晨连续两次倒在电击器下,他知道,现在是他最后的机会了,罗中国大堆的爪牙就等在门后,他决不能轻举妄动,再有一丝的闪失。于是他只是继续让电击器松松的挂在腰间,装作艰难的挪动着身体,暗暗把一只脚的脚跟顶在了背后的墙上。
    罗中国抿紧了嘴唇,缓缓的对肖青青说道:“青青,虽然你一直拒绝接受我,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样一丝一毫不为我考虑,却准备为了这个人付出一切。”
    肖青青一言不发,只是攥紧了手里的水手刀。罗中国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心里一动,忽然嘲弄的一笑,站起身走到了肖青青面前。肖青青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罗中国站定,身子微微前倾说道:“如果你真是我罗中国的女儿,为什么不试试看现在替你妈妈为姥爷报仇?不要再那么指着你自己,用你手里的刀来对付我,或许还能夺回你们俩的生路。”
    黄晨在一边清楚的看到,罗中国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上青筋暴起,很显然,他是想寻找机会夺下肖青青的刀。只要制住肖青青,罗中国就大可以先把她软禁起来,然后任意处置自己了。
    肖青青迅速的扫了仍旧瘫软在墙跟的黄晨一眼,咬紧了牙,说道:“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罗中国又踏前一步:“你不是为了他可以做一切吗?为什么还犹豫呢?”
    肖青青腿肚已经碰到了身后的茶几,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的一切都似乎在不停的旋转。罗中国攥紧的掌心渗出了汗水,只等着肖青青有所动作就要去夺她的刀。
    突然,黄晨一声暴喝腾空而起。肖青青一惊之下转头向他看过来,罗中国却早有准备,根本不回头,一只手按下了电击器遥控开关,另一只手趁机猛然伸出要去握肖青青执刀的手腕。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黑影在黄晨之前飞过来,瞬间“噼啪”声就已在他的耳边响起,几乎同时,电击的酥麻从颈侧传来,还没等他意识到怎么回事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黄晨跃起的瞬间就从腰间抽出电击器向罗中国抛去,发出那一声暴喝就是为了让罗中国不假思索的按下遥控。罗中国倒下的时候,他已经从呆住的肖青青手里夺下了水手刀,双手夹在一起握着,指到了罗中国的颈上。直到这时,门外听到黄晨怒吼的人才冲进来,却都呆在门口不敢接近。黄晨冷冷的注视着那些人,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肖青青说:“青青,拿开他手里那个遥控器,然后把那条带子系到他腰上。”
    肖青青如在梦中,恍恍惚惚的照他说的做了。黄晨盯着门口的人说:“把钥匙扔过来。”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陈元开口了:“给他。”


    黄晨开着罗中国的车子,肖青青攥着电击器遥控,愣愣的坐在副驾位子上,背铐双手的罗中国坐在后座。黄晨把车一直开到肖青青家楼下停住,说道:“青青,你去拿了东西,打个车随便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回头我跟你电话联系。”
    肖青青回头看了看后座的罗中国,欲言又止。
    黄晨握住肖青青的手说:“青青,相信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肖青青毅然点了点头,放下遥控器下车去了。
    黄晨回过头来,对始终淡然安坐一言不发的罗中国说道:“罗先生,现在我不在你的威胁之下,有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你。我说我们要走,那是真的。或许你说的对,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非善恶,也没有谁欠谁的,任何人的遭遇都是他自己的命运而已。所以我不想对你如何如何,只想能带着青青远离这一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我能不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个承诺,今后咱们两不相犯?”
    罗中国微笑道:“我可以信任你吗?你可以信任我吗?”
    黄晨一扬眉:“你不是说我很像你吗?也许你我之间应该比其他人更容易互相信任。或者说更有办法让对方不得不信任。”
    罗中国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当初我无法阻止肖雅带走青青,现在我也无法阻止你。就算事实上我已经没有这个女儿,我也……,算了,不说了。现在我只好相信你,相信你会好好待她,相信你会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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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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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2002.8.18  星期日
19:00:38  判官:老兄,还有不到三天就要见到你了。
19:01:25  水银:航班号我记好了。我肯定能认出你们,不过我要考考你。
19:02:01  判官:容易找。最贼头贼脑的那个就是。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给你的?
19:02:29  水银:有。额外的mm。


    黄晨和肖青青坐在出租车里。窗外阳光明媚,两侧空空的原野和一成不变飞速滑过的高速路护栏,令人昏昏欲睡。老五的朋友算是神通广大,轻易的就飞速办妥了从另一个城市出发的手续。黄晨决定提前两天就过去,免得再生枝节。
    肖青青的样子和前两天判若两人。一下子像一只飞出牢笼的小鸟,兴奋而又惴惴不安。看着她在座椅上扭来扭去,又碍于前座的司机不能畅快的说什么的样子,黄晨一半觉得好笑,一半觉得心酸。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使这个小女孩在前天傍晚的时候爆发出震慑了所有人的威势?是她的爱,还是她身体里流着的来自罗中国的强横的血液?
    车子已经奔驰了大半个上午,算起来大约有一半多的路程了。司机商量的询问是不是可以在下个服务区停下来休息一下。黄晨笑着答应了。
    车上的收音机播放着交通台的节目。整点报时声响起,上午十点,开始播放新闻。肖青青几乎从上车起就没怎么放开黄晨的一只手,此时想到很快就可以停车下去透透气,更是兴奋得坐不稳了。突然,肖青青感到黄晨的手一下子攥紧,甚至攥得她有些疼痛了。一愣神,才注意到收音机里传来的播音员的声音。
    “……已经证实坠楼的死者是华天超市连锁总经理赵灵。警方目前对于这起发生在凌晨时分的事件拒绝作任何评论,只声称正在进一步调查。记者设法联系到知情人士,据其透露,赵灵前不久曾试图整体出售华天。另据透露,华天连锁已经被工商税务部门冻结资产进行调查,在银行信贷、税务和工程等方面都存在很多问题。据此判断,赵灵应是畏罪自杀……”
    肖青青感觉到黄晨的手剧烈的抖动起来,收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果情况属实,这将是本市历年来罕见的经济事件,牵涉面之广难以预计。警方始终拒绝证实任何猜测。本台将持续关注事件的发展,及时为您报道……”
    黄晨忽然开口:“师傅,在最近的出口下高速,找个能打到车的地方。”
    肖青青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就在此时,黄晨的电话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疑惑的皱了皱眉,可就在接听放在耳边的一瞬间,狂怒的光从双眼里射出。
    “罗先生。”
    三个字似乎在他的牙关里被嚼碎后飘出来。
    可接下来,一言不发久久的听下去,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错综复杂。肖青青听不到罗中国的话,紧张得心都要爆开了。
    此时,车已经下了高速路,渐渐开进市区。最后,黄晨深吸一口气,说道:“知道了。回头我会跟你联系。这个号码可以吧?”
    挂断电话,黄晨请司机在路边停下来稍等,拉着肖青青下车走到了一边。
    肖青青立即开口说:“无论怎样你都不能回去!”
    黄晨沉吟了半晌,说道:“我决定相信你父亲。”
    肖青青被这个称呼惊呆住了,机械的问道:“你说什么?”
    黄晨说得很慢,似乎是怕肖青青听不懂,又似乎是在理清自己的思绪:“我相信赵灵的事与他无关。因为刚才他打电话根本没提,只是通知我,唐天龙知道了他放过我的消息,非常愤怒。他提醒我一切行动小心谨慎,尽快带你离开本市。”
    肖青青暗中松了一口气。两人挟持罗中国逃走后,不知怎么,肖青青对罗中国的恨意几乎消散殆尽,在心中隐隐觉得他很可怜,甚至于有了些愧疚的感觉。她也很怕罗中国和黄晨之间再牵扯上仇怨。她试探着问:“那么她,她是真的自杀,还是唐天龙……”
    黄晨沉声说道:“决不是自杀。我一直把心思都集中在罗中国身上,太忽略了唐天龙。现在细想起来,他始终都是个商人,唐天龙才是个凶手。我并不是替罗中国开脱,过去的事都是他们俩共同决定和做出的,但是他俩的区别就是,对于罗中国,杀戮总会是万不得已的最后选择;可对于唐天龙,却始终是第一选择。这次的事情,罗中国一直努力通过把我和赵灵拉进去来化解,而唐天龙从来都是以消灭我们俩为目标。我过去的错误就在于把他们作为一个人来考虑了。”
    肖青青一时难以明白,问道:“什么错误?”
    黄晨回答:“我忽略了他们俩也会有冲突。现在罗中国被迫放走了咱们,就是他们俩冲突激化的起因。在唐天龙看来,罗中国放走咱俩,因为有你们的血缘关系在里面,对罗中国不会有什么威胁,对他却是致命的后患。所以一下子,罗中国就成了把他置于危险之地的敌人。他要想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必须全面出击。”
    肖青青被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弄得一团混乱,问道:“全面出击?”
    在对肖青青的解释中理清了头绪,黄晨的声音越发的冷静和确定:“没错。杀死赵灵,一方面先除掉一个隐患,一方面就是对罗中国发出威胁。商界圈子里的人都应该隐约知道这段时间瑞龙和华天的纠葛,赵灵的死,无论自杀他杀,都会牵扯到罗中国,对他造成很大压力。如果唐天龙再动用他在政界警界的势力,以他对罗中国的了解,完全能造成罗中国的灭顶之灾。”
    肖青青惊呆了,下意识的问:“他要毁掉,毁掉罗……”
    黄晨拉起她的手,说道:“那本来并不是他的目标。即便他能做到,他自己的损失也是难以估计的。所以他只是要胁迫罗中国按他的方式去解决,胁迫罗中国消灭咱们。可是现在,事情却要向那个方向发展了。从罗中国刚才打来的电话看来,显然他决定反击而不是妥协。否则他就应该是设法引咱们回去,而不是催促咱们离开。所以,我说决定相信他,相信你父亲。因为现在他作出的是一个父亲的选择。”
    肖青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不知该怎么做,只是攥紧了黄晨的手,喃喃说道:“你不能回去,你不能回去……不,我跟你回去!”
    黄晨摇了摇头,靠近过去注视着肖青青的双眼,说道:“青青,我不能就这样走掉,更不能带你回去。现在,罗中国已经不是敌人,你相信我,自己先去,等着我。给我这两天的时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放下一切赶去跟你一起走。即便改变不了什么,我也走的心安。”
    肖青青立即意识到,现在她真的帮不上任何忙了。如果她回去,落到唐天龙手里,罗中国和黄晨只有更加危险。可她还是攥紧了黄晨的手,只怕这一松开,就成了永别。
    黄晨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说道:“咱们在这里分开,你到的时候我应该还在路上。你立即安顿下来,打电话把落脚的地方告诉我。然后就不要出门也不要跟我联系,等着我回来。”
    肖青青静静的听着,泪水缓缓的渗出来,她只能努力的忍住。
    黄晨想了想,在路边拦下了一部出租车,谈好了目的地和价钱,回到肖青青身边,又嘱咐道:“不要跟别人闲谈,也不要联系别人,包括我的朋友。”
    肖青青含泪点了点头,咬牙说道:“好,我等你两天,你不来,我就回去。”
    说完不等黄晨回答,上车离去。
    黄晨看着车远远的消失,上了坐来的车对司机说道:“师傅,咱们回去。”


    出租车远远的从赵灵居住的高层楼旁绕过。一路之上,黄晨始终关注着交通台动态。最后的消息是警方已经清理完现场后撤离。给媒体的说法是“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迹象”。
    现在楼前已经是一片平静,看不出曾发生任何事。黄晨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独立车库,赵灵的车库大门上并没有贴封条。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那串钥匙,只觉得心撕裂一般的抽痛。再次望了一眼高耸的大楼,黄晨吩咐司机离开。
    车在断弦酒吧的后院里停了下来,后门口停着的本田摩托告诉黄晨老五在这里。神情恍惚的从后门进去,意外的,老五居然闻声冲了过来,一言不发拉着他拐了个弯,从一角的消防通道径直上了二楼。
    进了一个包间关好门,老五紧张的说道:“晨哥,你好大的胆子,怎么还大摇大摆的往我这里跑!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黄晨有些疑惑,问道:“怎么回事?”
    老五一瞪眼:“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叫老五,是不是你的好朋友,是不是断弦酒吧的。我问他什么事,他让我注意一下酒吧附近这几天有什么异常,还一再嘱咐我,能联系到你就通知你尽快带青青离开,万一你来了一定要帮你们藏好。我问他是谁,他说你知道。”
    黄晨心里一惊,才发现自己在赵灵的噩耗冲击之下,变得迟钝而麻木。这个人应该是罗中国了。一路过来的时候,罗中国又打过一次电话,但是在车里不方便接听。现在终于到了说话方便的地方,于是对老五说:“我先打个电话,一会儿再跟你说。”
    老五回答:“我也得下去看看,你来的时候被人注意到没有。”
    拨通了罗中国的电话,他几乎是立即接听的:“你在哪?刚才我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黄晨回答:“刚才不方便说话。你确实对我了如指掌了,居然能找到我朋友。”
    罗中国丝毫不在意他语气中依然浓浓的防范和敌意,径自追问道:“你真的又跑到那里去了?你们怎么还没走?青青呢?”
    黄晨在他的声音里听到了深切的关心和忧虑,于是如实相告:“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半路上了。现在青青已经到了别的地方安顿好,刚给我来过电话。可是,我必须回来。”
    罗中国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有些愤怒了:“你为什么必须回来!你怎么能让青青一个人走!”
    黄晨沉声说道:“罗先生,你不用再瞒着我了。我在车上听到了广播的新闻。很多事情都是必须付出代价的。你一直在跟姓唐的玩这个危险的游戏,现在他要你付出代价;而他所作的这一切,我也必须要让他付出代价。”
    罗中国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没办法劝你离开了。我想立即见见你,有些事情要跟你当面细谈。”
    黄晨心里五味杂陈。前天还生死相搏的人,今天居然要走到一个战线上了。可是黄晨很清楚,以他自己的力量,能安全离开已经是最大的胜利,根本不要想什么向唐天龙讨还血债。
    这时老五走进来,对黄晨比了个一切正常的手势。形势容不得他犹豫,也由不得他怀疑,只能赌命一搏,回答道:“好。哪里?”
    罗中国似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这里太显眼了。你到处走也太危险。我去见你吧。”
    黄晨一皱眉:“你不觉得你到这种地方来更是太显眼了吗?”
    罗中国傲然一笑:“年轻人,至少在这个城市里,我到什么地方去还没有人可以管得到。”

    黄晨并没有对老五说太多,倒不是想瞒着他,只是不想让他太多牵涉进来。据老五讲,这两天酒吧这里倒是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也少有扎眼的人。不过生面孔总是会有,也没有办法防范。刚才他急着截住黄晨,就是因为现在前厅里有两对客人。两人把近来的情况大致交换了一下后,黄晨告诉老五,一会儿会有个特殊的人来。老五反应很快,立即问道:“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他听起来很关心青青,是不是你说的那个……”黄晨微微一笑,说道:“是。你下去迎一下吧,他应该有办法让你知道他是谁,也有办法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老五一头雾水,问道:“真的是他?可是你们这次走不就是要避他吗?怎么又……”
    两人正交谈间,楼道里有个伙计喊道:“五哥,你订的啤酒?送来了,你来接一下吧。”
    老五疑惑的一皱眉,出去跟着那伙计下楼来到了后门口。一部破旧的微型客货停在那里,两个搬运工正把一箱一箱精包装的啤酒往后门里搬。另两个人向他迎过来。老五疑惑的看着他们,问道:“谁订的?你们送错地方了吧?”
    两人中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一言不发,径自越过老五身边进了后门,另一人笑眯眯的说道:“你是五哥吧?没错,就是你们订的,说好让我们会计找你们财务姓黄的结账。”说着向进去的那个人比了个手势。
    老五闻言心里一动,转身进屋,等在门里的那人伸出手来和他相握,不动声色的说道:“带我去见他吧。”
    穿过昏暗的走廊进了黄晨所在的房间,那人摘下了眼镜和帽子。老五望着那张脸,忽然吃了一惊,说道:“你是……是你?”
    那人淡然一笑,转头对他说:“没错,我是罗中国。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老五真的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黄晨一直以来说的“那个人”,青青的父亲,竟然是这个呼风唤雨的人物。愣了半晌,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话:“你居然会坐着破客货给我送一车啤酒来?”
    黄晨闻言暗自心折。
    罗中国正犹豫是否可以当着老五的面和黄晨详谈,老五自己又开口了:“你们甭发愁,我该帮的我帮,我不该听的我不听。我还是陪你那几个伙计给你们望风去的好。”说完转身径自出门。
    罗中国拉过一把椅子在黄晨对面坐了下来,说道:“你朋友很精明。”
    黄晨给罗中国倒上酒,说道:“能被你称赞一句也算是不容易了,”然后,语气立即一变,“哪里可以找到唐天龙?”
    罗中国端起酒杯轻轻摇着,却并不喝,沉吟了半晌,问道:“你对现在的形势了解多少?”
    黄晨有些不耐烦,迅速的说:“你抓住我又放我走的消息传到唐天龙那里,他又知道了里面牵扯到你女儿,他不会相信你是被迫的,只会认为你为了亲情不管他的死活。他于是害死赵灵,一方面想引出我,一方面想逼迫你交出我们俩。现在,恐怕所有他们掌握的跟我有关的地方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你恐怕也是自身难保。”
    罗中国盯着黄晨,忽然一笑:“你知道吗?如果我不是决定退出,现在我会后悔放走你。”
    黄晨有些意外:“退出?那不是你的风格。我以为你是要应战。”
    罗中国放下酒杯倚在椅背上,声音里透出无限的疲惫和厌倦:“你以为的我,始终是你看到的那些东西里的我。现在我只是个老人。一个自己的女儿拒绝承认的父亲而已。”
    黄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罗中国的感慨,顿了顿说道:“其实,青青现在已经对你没什么恨意了。接到你电话后,我告诉她你很可能为了放走我们而跟唐天龙闹翻,我看得出,她很担心你。”
    罗中国眼里泛出激动的神采,追问道:“真的?青青会担心我?”
    黄晨叹了口气:“那又有什么用呢?要不是你连她妈妈都不肯放过……算了,没什么可说的了。”
    罗中国一下子愣住了,问道:“肖雅?我怎么不肯放过她了?”紧接着一下子全明白了,“你们,你们都以为,我跟肖雅的医生的往来,是在害她?”
    黄晨心里一震,按说,到了这种时候,罗中国没必要再对他作态。难道他们都冤枉了他?
    罗中国的眼光变得很迷茫,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时候,大夫告诉我,肖雅得的是癌。我知道,她想把什么都留给青青,舍不得花钱。如果她知道,她会拒绝治疗的。我请那个大夫帮忙瞒着她,尽管用最好的药和最好的方法治疗。可是我再一次知道,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钱办不到的。或许,她之所以会得病,之所以怎么治也不见好,只是因为她发现了那些事,她不知道该怎样继续活下去。当初我……唉,算了,还说什么呢,无论怎么样,如果不是我默许,唐天龙也不敢那样去做。那真的是我万万没想到的结果。如果我知道,我宁可什么都失去……”
    黄晨静静的望着罗中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他一瞬间就满面皱纹满头白发,苍老得不成样子。
    忽然,罗中国抬起头来,盯着黄晨的眼睛说道:“年轻人,我再劝你一句,立即离开,带着青青走吧。什么也不值得你去冒这个险。即便你找到唐天龙,即便你杀了他,已经发生的,你又能改变什么呢?”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无论你争得了什么,你却永远失去了你最亲密的人。”
    黄晨只觉得一团火焰在心里燃起,向前倾下身子靠近罗中国的脸说道:“我和你不同。你什么都做过了,在这里忏悔,在这里厌倦。而我还什么都没做。而且,我从来都不是为自己争些什么,你只想我带着你的女儿远走高飞,我还想在今后的日子里能问心无愧。我已经接连失去了我最亲密的人,无论我能不能做到,我决不会什么都不做就放过满手鲜血的人。”
    罗中国脸上慢慢收起了伤感,恢复了冷峻和坚毅,说道:“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唐天龙对你所知道的,截止到那天雨夜你去找赵灵。在那之后,因为我从监视录像里猜测你就是青青身边的人,所以后来对你的一切调查都是我这边独自进行的。后来跟踪青青找到你家,查到你的身份和资料,一切都没透露给唐天龙知道。所以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清晰的样子。这也是他为什么几乎动用一切来胁迫我。因为他现在除了守住和赵灵有关的地方,根本不知道依据什么去找你。”
    黄晨皱了皱眉,问道:“既然那样,他怎么会知道你抓住又放走了我呢?”
    罗中国叹了口气回答:“是我手下的一个糊涂虫,那天你们带走我后,怕你们对我不利,通知了唐天龙。不过我回去知道后也不能怪他,而且我当时心思不太集中,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实际上那天唐天龙动用力量很快找到了我的那部车,却是在你们都离开以后。他跟踪发现我自己一个人安然无恙的开车回去,再联想到你们的身份,更加的确定了我只是做戏给他看。他这个人很多疑,城府也很深,这两天不动声色的暗自布局,直到今天赵灵出事之后才对我摊牌。”
    黄晨问:“他怎么说?”
    罗中国回答:“他的话都很隐讳,但足够让我明白他的意思。赵灵出事,追查下去本来就可能会牵扯到我,如果他再从中煽风点火,我的麻烦就很大了。”说着,看了黄晨一眼,继续道,“其实我应该提醒你一下,站在我的角度,我不认为赵灵一定是被他们直接下手害的。也有可能是他们向赵灵施加了太大的压力,她自己承受不了选择了这一步。不过恐怕这在你看来也没什么区别。”
    黄晨咬紧了牙关,继续追问:“然后呢?”
    罗中国淡然说道:“我很意外,也很被动。不过没什么,我设法先稳住了他,争取些时间。我说过,我已经决定退出。可在那之前我必须确定你们已经安全离开。所以你回来让事情变得复杂了。但我能说什么呢?你有理由选择这样做,而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为了青青,我也要帮你达到目的,帮你安全离开。”


    已经是深夜两点了。黄晨坐在车里,静静的看着赵灵家那幢高层楼。罗中国不赞成他这样做,但是他必须要去看一看。最后罗中国有些无奈的离去,留给他一把车钥匙,告诉了他车在哪里。他没有拒绝,因为确实需要。但是他谢绝了罗中国留给他一把枪的建议。
    罗中国考虑得很周到,车是半新不旧毫不起眼的桑塔纳2000,停在一个住宅小区的露天停车场,即便在深深的夜色下也很容易就找到了。
    他已经在这里静静的呆了一个多钟头。其间见过两个人打开楼门进去,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他决定不再等下去,径自下车走到楼门前开门进去。
    进了电梯,按下22层的按钮,到达后他径自走到楼梯转角,等待感应灯熄灭后,轻轻的下楼来到赵灵家门前。伸手摸索到了门上随意贴着的封条,他没有一点犹豫,顺手将它撕开。门锁完好无损,黄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门,进去后反手轻轻关上,透过门镜看出去,感应灯并没有亮起。
    眼睛早已习惯了楼道里的绝对漆黑,屋子里虽然很暗,黄晨依然可以看出模糊的轮廓来。他先在一边的鞋柜里摸出两只鞋套来套上,然后在黑暗中摸索着检查了罗中国所说的几个地方,确定唐天龙为了避免警方发现疑点,已经撤除了原来安的那些监视设备。看来,他还没到完全不用顾忌警方的地步。忽然,心里澎湃的情绪使他再没有了一点耐心,一口气开亮了整套房间里所有的灯。
    黄晨在几个房间之间茫然的走来走去,一时间根本不知自己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又应该做些什么。房间里丝毫不显凌乱,显然警方的搜查取证很是谨慎小心,各种东西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黄晨注意到了茶几上一大一小两个白色粉末围成的小圆圈。那应该是被警方取走的酒瓶和酒杯。随即,眼光被分隔露台的落地百叶下露出的半只拖鞋吸引住了。他轻轻走过去分开百叶垂帘,看到了落地玻璃窗边的一只小圆凳和另一只拖鞋。落地窗可开的部分大约在腰部高度,借着这只本应在卧室梳妆台下的小圆凳,恰好可以一步跨上。
    黄晨在那里跪下来,呆呆的注视着这只小圆凳。赵灵就是从这里越过窗户,飞落到下面去的。难道真如罗中国所说,她是受不了心里的煎熬,自己跳下去的?淡青色的大理石地板上,一点浅浅的灰色印迹引起了黄晨的注意。细细察看,在小圆凳两侧又发现了几处。黄晨把两手手指分别依次按到难以察觉的几处印迹旁,手的轨迹在小圆凳两侧分别划出了一个规则正方形。
    他猛然站起身走进厨房,拎起餐桌边一张靠背木椅回到露台上。正正好好,四只椅脚上的半球形橡胶垫与那些印迹吻合在一起。
    把椅子放回餐厅,黄晨摇摇晃晃的走回客厅的酒柜旁,打开柜门抓出一瓶酒坐倒在第一次来时他坐的那张单人沙发上。拧了两下没能拧开,他恼火的摘下薄薄的橡胶手套摔在一旁。终于拧开瓶盖大大的喝了一口,缓缓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举起酒瓶在眼前凝视着,黄晨想起以前无数次和赵灵共饮的情景。是的,她总会在喝醉后进入梦游一般的境地,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前面是墙壁,是马路,是悬崖,还是,万丈高楼的窗口。唐天龙的人设法灌醉了她,然后从两边扶持着送她走上黄泉之路。他们肯定很庆幸,她不会有一点的反抗和挣扎,她会就那样欣然跨了出去。
    黄晨继续喝着酒,眼光木然的注视着前方。忽然,他想起了那天坐在这里,赵灵对他说的话。猛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他放下酒瓶重新拾起手套戴上,来到面前布满浅圆孔和条纹的墙壁前。
    细细察看之下,终于发现了其中一个圆孔里嵌的横杆是一个活把手。握住它轻轻旋转,“咔”的一声轻响后,拉开了一个小小的活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保险箱的金属门和电子密码锁。门上粗粗的写着一行字:“六位,你知道是什么。”黄晨伸手在字迹上擦了一下,是口红。显然并没有写下很久。
    黄晨忍着心里的刺痛,在身上擦净手指,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果然,箱门应手而开。里面分成三格,一格是厚厚的数捆现金,下面压着一张纸,记录着几个账号和密码。一格是几个文件夹,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文件记录。最下面一格空荡荡的放着一张光盘和一支录音笔。
    黄晨把除现金之外的其余东西全部搬出来,擦净门上的字迹,重新设定了密码锁好门,恢复了原样。他知道,那几个文件夹就是相当于自己从罗中国电脑里弄出来的东西,他并不想去看。光盘就是他刻给赵灵的那张,也被放在了一边。坐在沙发上,他戴上耳塞摆弄着那支录音笔,直到赵灵的声音传出来。

    “这个地方,除了当初安装的人,就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曾经对你提起过一次,不知道你会不会记得,更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找。无论怎么样,就当是我对自己说说吧。实际上,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接下来会怎样。
    我真不知道这么可怕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周羽,你认识她。那天我看到你和她们在一起。我知道了她在跟踪我,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她。我打电话质问她。后来她打电话回来约我去那里。可是她突然跑到我车的前面……我看到了她的脸,才认出来她就是那天和你一起的另外一个人。我后来看到了她的车,在她的车里找到了这个东西,里面录着我和你在酒吧那次会面的声音。我吓坏了,就那样回到家。
    可是噩梦才刚刚开始。罗中国打电话来,说佩服我,说想不到我行事比他还决断。他们跟踪我的人还是没被我甩掉,发现了这一切。他让我不用担心,说他们会替我处理好,肯定不会被人发现。我知道他做得到。我也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你都猜到了。我不知多么后悔没有听你的话。现在,他们在拼命的找你。他们没逼问我,我只能什么也不告诉他们,可是我不敢阻止他们。我也不能跟你联系。我只盼着你永远别来找我。”

    黄晨呆呆的听着,可怜赵灵果然从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其实如果不是后来和罗中国的谈话中发现了疑点,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录音到了下一段。

    “他们快要发疯了。你刚走他们就来了。虽然他们还是没有直接逼迫我,可是我怕,怕他们忍受不了多久了。你为什么还不走?你怎么会找到她?我一直一直都相信,你想做的,从来都会做到。可是你为什么还不走?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罗中国不再跟我联系。他们也不再限制我出入。可我还是不敢找你。我不知道哪里一不小心就会让他们找到你。你走了吗?也许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唐天龙第一次亲自来找我。他还是没有逼我说出你的事情,只是东一句西一句的乱问。可是我为什么越来越害怕?为什么现在他们都走了,把那些东西也撤走了,我反而更害怕?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让他猜出了什么?你还没走吗?他们会不会是找到你了?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被他们抓到。再等两天看看,如果还是这样,我怎么也要去找你弄清楚。”

    录音到这里终止。
    黄晨眼角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赵灵在心惊胆战中度过这段时间,却一直不曾停止为他担心。就在她以为事情即将不了了之,风波即将过去的时候,她却被送上了绝路。


    桑塔纳2000的引擎声嘶力竭的嗥叫着,那幢楼渐渐在后方缩成了一个小点。后面掩映的天空已经泛出灰白,天边厚厚的几团云彩却镶上了浓艳的红边。
    血色的凌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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