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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奈何桥》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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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   何   桥

 


    或许,我花了一生一世来寻找一座桥。或许我真的相信,如果找到,它可以连接任意两颗心。有没有那样一道彩虹,跨越语言跨越文字跨越音乐跨越一切物理的存在,去直接贯穿两端的灵魂深处?有没有那样一个世界,没有伪饰没有误解没有隔阂没有所有现实的无奈,来随意交融四方的生命本源?或许那是在混沌初开,或许那是在哈米吉多顿,或许是在今生今世的某时某地,或许我找到那座桥,却发现一端在脚下,另一端在我生命无法企及的一个空间。或许我会孤立桥头,对另一边不知是否还存在的老友和旧爱说一声:奈何……


人物简介:
黄  晨:网络生物,网名判官。留学入美国籍,后因父母事故身亡回国,从此消沉,定居国内,转入黑客群体,在网络、酒精和前卫音乐中度日。个性坚毅豪爽,放荡不羁。为人恩怨分明,无惧无畏,无视传统礼教,只坚持个人的是非原则。
肖青青:东方私立中学语文老师。网名小月。罗中国之女,其母与罗离异,为其改姓。母病故后独居。黄晨网友,暗恋黄。受成长环境影响,生活闭塞,为人敏感,个性内向,柔中有刚。
赵  灵:华天超市连锁总经理。黄晨大学同学,与黄晨相恋,毕业时分手。白手起家,短短六年由一家小杂货店发展成颇具规模的超市连锁店。为人激烈极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周  羽:肖青青大学同学,市晚报社记者。参加工作不久,还保留着学生的单纯直率。精力旺盛,思维敏锐,文笔犀利,锋芒毕露。富正义感和勇气。
罗中国:瑞龙集团董事长。市商界首席人物。资产雄厚,势力庞大。借瑞龙商贸为遮掩,暗地与黑帮合作从事巨额非法贸易。锋芒内敛,思虑周密,老谋深算。
陈  元:瑞龙集团总经理,罗中国多年助手,与罗感情深挚,对其忠心不二。
水  银:超级黑客,中国香港人。技术超卓,持身端正。深得圈内人尊重敬仰。在国际黑客群体中拥有相当的地位和知名度。黄晨网友。两人素未谋面,但肝胆相照,惺惺相惜。
唐天龙:黑道大豪,冷酷狠辣,心机深沉。与罗中国关系密切,利益紧紧相关。
柳正阳:罗中国得力干将,瑞龙集团后起之秀,为人忠义坚忍,行事持重可靠。长期替罗暗中照顾肖青青,对肖青青一往情深。
肖  雅:肖青青母亲。


大事年表:
1990年:罗中国离异。肖雅为女儿青青改姓。
1992年:瑞龙大厦兴建。
1996年:黄晨与赵灵大学四年级,分手;赵灵毕业即投入商海,黄晨留学美国。
1997年:肖青青进入大学中文系,与周羽同班同寝上下铺。
1998年:黄晨辍学,加入某网络安全公司,获得美国绿卡。
        赵灵正式注册华天,开始超市连锁经营第一步。
1999年:黄晨双亲车祸遇难,回国奔丧后意志消沉,留居国内。
        肖雅病逝,肖青青大学二年级。
2001年:肖青青周羽毕业,肖青青就职东方私立学校,任语文老师;周羽就职市晚报社,任实习记者。
2002年6月:本故事开始。


故事梗概:
    黄晨无亲无故,独居自由人。偶遇当年恋人赵灵,其为华天超市连锁私营业主,正挑战本市实力最强的瑞龙集团,但因对对方估计不足而陷入困境。出于旧时情分,黄晨助赵灵破入瑞龙内部网络主机,得到大量瑞龙董事长罗中国私密文件,发现其与黑道大豪唐天龙勾结,从事毒品及洗钱等非法活动。赵灵以之挟持瑞龙集团董事长罗中国,意外被市晚报社记者周羽发现并拍得证据。黄晨对赵灵所为不以为然,毅然断绝和赵灵的纠葛,与相知两年的网友小月相见并相恋。谁知小月肖青青竟是罗中国之女,罗中国离异,随母姓。周羽为肖青青大学同学,亦通过肖青青与黄晨相识。黄晨从窃得资料中得知罗中国当年离异的隐情,同时知道周羽依然在追查赵灵和罗中国之间的交易,左右为难。正欲痛做取舍,周羽忽然离奇失踪。黄晨着手调查,发现周羽竟已为赵灵所害。而赵灵亦似落入罗中国掌握之中与其同流合污。黄晨心灰意懒,乃欲携肖青青远避海外。临行一时疏漏,被罗中国捕获,却意外得知惊人隐情。虽得肖青青相救逃离,但变故突起,情义生死之间,黄晨背水一搏……


 

 

 

目   录

 

一.          重逢

二.          往事

三.          布局

四.          旧梦

五.          马脚

六.          分裂

七.          藏身

八.          入侵

九.          相见

十.          得手

十一.        爱河

十二.        偷窥

十三.        抉择

十四.        车祸

十五.        真相

十六.        海底

十七.        重病

十八.        被捕

十九.        噩耗

二十.        决战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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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6.30 星期日
23:50:59  小月:怎么才来啊?
23:51:11  判官:晚上看球时喝了点酒,刚睡醒。
23:51:42  小月:你一定很兴奋,你的巴西赢了是吧?
23:52:50  判官:不,我的中国早就输了。唉,不提了。今天情绪很低落。
23:53:27  小月:怎么?因为中国输球?
23:54:38  判官:不是。见到了一个人。想起了很多事。
23:54:56  小月:那,不会是你的初恋情人吧?
23:57:13  判官:……
23:58:23  小月:怎么啦?
00:01:15  判官:我要走了。接到一个电话,有点事情。
00:01:47  小月:电话?这么晚……好吧,明天见。
00:01:58  判官:再见。
00:02:07  小月:再见。(通过服务器中转)


    黄晨凝视着手中咖啡杯子里蒸腾出的热气,看着它在眼前扩散开来,对面的人影忽然都变得模糊了。他忽然开口,却像是在自言自语:“想不到会遇到你,更想不到你会在这个时候约我出来。”
    赵灵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六年前一样:“我却知道这个时候你肯定还没有睡。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夜猫子。”
    这是个海滨城市。虽然已经是午夜,繁华的市中心街上依旧是灯火通明。赵灵望着窗外,公路上依然有繁忙的车流,人行道上也不时走过成对成群的身影。或许是忽然清晰的想起了当年的样子,第一次发现六年的时间这个城市变了很多很多。那时,这里还没有这么多天南地北涌进的人,还没有这么忙碌的午夜。那时,他们也曾坐在这里,可是一样是咖啡厅,却也已经换了门脸改了名字,看不到些许当年的样子。
    咖啡厅里只有两对人,另一角的那对情侣,并肩坐着,两个脑袋挨在一起,不时有女孩轻轻的笑声传出。黄晨和赵灵坐在窗边,对街的霓虹灯透过窗子映照在脸上,使两个人的神色看起来都有些变幻不定。
    黄晨依旧凝视着咖啡的烟雾:“或许我们该来杯酒,无论如何该恭喜你。在华天超市买了这么久的东西,我竟然从来不知道它是你的。”
    “我更没想到竟然把这家新店开到了你的家门口。看来你还要谢谢我,今后不用跑那么远去采购了。要不要我送你一张会员金卡?”赵灵忽然笑了起来。黄晨的眼光穿过烟雾,停留在她的笑容上,很久很久。赵灵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变得很古怪。黄晨又垂下头,注视他的咖啡。
    “你怎么搬到那里住了?你爸妈还好吧?”赵灵眼前浮起那两张冷峻的面容。
    黄晨缓缓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脸上像石雕一样毫无表情。
    他的沉默使赵灵更加局促不安,只好不停的说话:“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有同学说你去了美国,后来就没有联系了。去年有几次路过这附近,去看过你原来的家。我在车子里躲着看了半天,只看到过一个陌生男人拿钥匙开门进去。我猜是你父母跟你一起过去了。跟我说说你这六年的事吧。”
    黄晨忽然又有了在梦中的感觉,真的已经过去六年了吗?时光真的是很奇妙,有些事情清晰得像是昨天,可有些感觉却遥远得像是前世。
    轻轻叹了口气,黄晨终于开口了:“我毕业就去了美国上学。不到两年,一家网络安全公司要我去那里做事,我就退学了。后来,我正准备说服我父母跟我过去,他们在一次车祸中遇难。” 
    赵灵低低的“啊”了一声。在残酷的生命面前,当年的恩怨纠葛都变得很可笑。
    黄晨的声音依旧平淡得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立即赶回来,可是还是没能赶上见到他们最后一面。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原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为他们做。那是99年吧,我记不太清了。想来可笑,老爸作了一辈子铁血军人,却养了个逃兵儿子。”
    黄晨终于把眼光从咖啡杯子移到赵灵的脸上。赵灵下意识的躲开了眼光,问了声:“然后呢?”
    “然后,我买了现在住的房子,就留下了。或许是因为我不喜欢洋妞吧。”黄晨忽然端起已经变凉的咖啡一饮而尽,似乎把所有的情绪都和着咖啡吞掉了,脸上开朗起来。
    赵灵很想笑一笑,但终于还是没有笑出来:“原来你已经回来三年了?整整三年,在同一个城市里,居然一直没遇到过……”
    黄晨淡然说道:“有什么奇怪的呢?就算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也总会有大多数人从不曾相互遇到。”
    赵灵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这三年过得怎么样?在做什么?有没有,嗯,你说不喜欢洋妞,有没有找到喜欢的中国妞呢?”
    黄晨不答,却反问道:“你呢?是不是已经名花有主了?”
    赵灵愣了愣神,淡淡的回答:“你说过,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家庭生活。你知道,你的话我总是相信,也当然会照做。”
    “我说过吗?”六年的岁月可以抹去很多东西,黄晨想。
    “或许吧,”赵灵抬起头,看着那对情侣相拥着走出咖啡厅,“有些东西是说不清的。”
    “是的,我说过。”黄晨无法再继续这躲躲闪闪的对话了,“我还记得我说过,我会让你适合家庭生活,说过无论别人说什么,到什么时候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赵灵沉默了。
    “算了,都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怪我。”赵灵打断了他,“可我不会怪你。你知不知道今天在人群里看到你,我差点把自己的手剪下来?本来还准备了一大段发言,可让我忘得一干二净,急急忙忙剪了彩就下来找你,怕你就那样在人群里消失。”
    黄晨想起了白天满礼台的人愕然茫然的样子,就说我知道。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就拉起赵灵的手说:“走,去喝酒,去一个你这样的大老板没去过的地方。”


    并肩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黄晨摇晃着干掉了杯子里的红酒,对着赵灵大吼:“我知道你的酒量!这几年下来一点长进也没有!”赵灵茫然的看着他,只看见他的嘴在动。乐池里那个吉他手正把满头的长发甩得风车般的飞转,手里的吉他爆发出不亚于一场战争的嘈杂旋律,狂躁的鼓声震得人的心脏似乎都要随着它的节奏疯狂跳动。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是静止的,到处是扭动的身影。
    赵灵忽然觉得自己也很想跳起来吼几声扭一扭了。进来之前,看到门前闪动的“断弦酒吧”四个霓虹字,赵灵还很奇怪,问黄晨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黄晨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现在看到那个吉他手,赵灵明白了。这时,舞池里扭动的人群里又窜出一个,抓起一把电吉他站到那个风车吉他手的对面就开弹。其他的乐器都停下来,只有鼓手像被注射了兴奋剂,鼓点加倍的狂躁起来。两把吉他各自发出急促尖利的旋律,纠缠在一起直冲上屋顶,谐和与不谐和之间营造出的奇妙效果令人血脉贲张。周围的所有人都被这场对决带进了半疯狂状态,嘶喊的声音聚合在一起,几乎要把屋顶掀开。
    挑战者的吉他声逐渐变得零乱,终于无法跟上鼓手飞奔的节奏,颓然跪坐在地上。风车吉他手索性也跪倒在地,将吉他架在左大腿根上竖立起来,长发披在前面遮住了整个脸,琴声却越拔越高,几乎尖锐得要将人的耳鼓刺穿。忽然,随着一声飞机坠毁般的失真下滑音,一切都寂静了下来,人们都大张着嘴喘息着,眼球向外突出,像一条条上了岸的鱼。
    黄晨的声音在惊魂未定的赵灵耳边响起:“老五又赢了。”
    赵灵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这么突然的寂静,耳朵里的嗡嗡声还没有散尽。看着黄晨自在的样子,轻轻的问:“你常来这里吗?好像很多人都跟你挺熟。”
    黄晨刚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红酒,闻言回答:“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家的时间多一些还是在这的时间多一些。这里就是那几个制造噪音的家伙开的,都是我的好兄弟。他们也不图个发达,只是想能自己随心所欲的玩儿音乐。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没有挣大钱的,也没有缺大德的。”
    赵灵看了看自己的西服裙和黄晨的牛仔裤,一下子觉得不自然起来。黄晨注意到,笑了笑:“你别误会,不是说你。”
    这时一个浑身叮当乱响的女孩子走过,俯身抱住黄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黄晨一把把她甩到一边,接着对赵灵说,“别觉着别扭,在这儿,你就是脱光了跑一圈也没人当回事儿。”
    赵灵忽然有些放纵的感觉,也学黄晨的样子一口干下了杯中的酒,说:“我就是奇怪你整天泡在这竟然到现在还能听见东西。”
    黄晨得意的笑出了声:“受不了啦?好,来个温柔点儿的给你。”回过头来对着乐池摇了摇拇指,“老五,拜托,Don’t Cry。”
    “欧壳了您哪!”甩了半天脑袋的吉他手此时却没有像别的鱼一样喘息,爽快的答应了。
    “咔!”一声踏掉效果器的轻响,清澈的原声电吉他前奏响起。“老五这个怪物,每次都死活非要他弹开头这一段分解。”黄晨咕哝着。赵灵忽然觉得有点眩晕,似乎是酒意涌上来,又似乎是起起落落的琴声把她带到了半空。然后,主唱沙哑的嗓音渗透进来,无尽的沧桑和悲凉。“钉子烟又抽多了,枪花也没哑到这个份儿上……”黄晨继续咕哝着,左一杯右一杯的往喉咙里倒着酒。重金属效果器的节奏吉他加入进来,赵灵却再也不觉得一丝的刺耳。忽然,主音吉他冲破嘈杂的节奏缓慢却雷霆万钧的磅礴而起,一瞬间似乎整个生命压在了赵灵的胸口,她一手抚在胸前,努力把头往后仰着,闭上了眼睛。当歌手反反复复嘶喊着那一句“Don’t You Cry Tonight”的时候,泪水终于涌出。


    站在酒吧门口,东方的天空中已经泛出了一点点光晕。忽然响起震耳的鞭炮声,有人大喊:“巴西万岁!”紧接着是一连串窗子打开的声音和高高低低的咒骂。
    赵灵一边摇晃一边咯咯的笑了起来,忽然迈步直直向着前面正要离开的一部车走去,黄晨一把拉住她才免得被撞上,无奈摇头苦笑道:“你还是这样子,喝点酒就梦游。”随即问道,“你家在哪里?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赵灵勉强站定身子,只说了一句“等我想想……”就瘫坐在地上。
    黄晨看了看赵灵停在一边的那部扎眼的亮蓝色Boxster跑车,敲了敲自己的头,伸手从赵灵的提包里翻出了车钥匙。


    抱着不省人事的赵灵走上楼梯,黄晨觉得她的身体很轻很轻。开门进了屋子,黄晨把赵灵放到他的床沿上扶坐着,轻轻的解去她的衣服,她忽然睁开眼睛,问了一声:“这哪儿啊?”
    “我家。”黄晨把赵灵赤裸的身子放躺下拉过条毛巾盖上,为她理了理弄乱的头发。
    赵灵居然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你家?你的中国妞呢?”
    黄晨笑了,想不到她还惦记着自己没有回答的这个问题,说:“你醉了,快睡吧。”
    赵灵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可是一只手却攥得黄晨紧紧的,眼角又有泪水渗出。
    黄晨叹了口气,眩晕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躺在了赵灵身边。空调没有打开,屋子里很热。可是赵灵却瑟缩成一团,蜷伏在黄晨的臂弯里。一会儿,发出均匀的呼吸,真的睡着了。
    黄晨静静的躺着,感觉着臂弯里火热的躯体。窗外,满天的星斗都在旋转,使得眩晕的感觉化成了迷幻,一时间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时何地。似乎过去的日子都化作了凌乱的碎片,学校的寝室,家,曾租住的小屋,年轻的赵灵和自己,父亲母亲,同学朋友,都交叠着映上来,混乱不堪,却又清晰无比。
    也是这样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赵灵说:“咱们还是分开吧……”黄晨整个人都沉落下去,几乎能听到自己崩塌的隆隆声……
    校门口,赵灵站在那里,表情冷漠,一言不发。上了父亲派来接他的车子,车启动,倒视镜里,赵灵像一尊雕塑,直到消失……
    父亲似乎永远严峻的脸,紧闭着的嘴唇;母亲则满脸的焦虑,一手攥着父亲的手,一手伸过来握住他,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剑拔弩张的父子俩缓和下来:“孩子,你真的那么想去留学吗?”……
    “爸,有个公司要我去做事,如果答应,学业就要中断了。”“你看着办吧。”“爸?”“嗯?”“当面我或许总也问不出,可现在在电话里,我想问问你,你关心我吗?”“儿子,你现在是成年人,成年人不需要别人关心。至于过去,今后你自己体会吧。”……
    “小晨,我是你叶伯伯,你爸妈出了点事,你尽快赶回来。”……
    父亲母亲的脸,厚厚的遗妆使他们看起来像戴着面具,然而依然能看到母亲似乎在哭泣的松弛的嘴角。父亲则穿着他的笔挺的军服,胸前挂满了勋章。仿佛从不曾注意到,原来他的肩膀那么宽,原来他脸上已经有那么多皱纹了。叶伯伯说,母亲最后的话是“小晨还没到啊?”父亲则没来得及说任何一句话……


    等到黄晨在刺目的阳光中醒来,看到空荡荡的屋子空荡荡的床,一时还分不清是否仍在梦中,直到看到枕边的字条:“我记得那里,断弦酒吧。我会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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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7.01 星期一
14:22:12  水银:判官,很少在这个时间见到你。
14:22:28  判官:伙计,昨儿看决赛了吗?
14:23:05  水银:看了。管它谁赢,总是不会落到中国。我问你,Spear说你洗手了,是真的吗?你很久没什么动作了。
14:23:19  判官:就算是吧,忽然觉得没意思。反正以我这个水平,还算不得是圈里的损失对不对?
14:23:42  水银:别把自己看低。今天午夜我打算弄弄港府的站点看,不想再比比吗?
14:24:11  判官:你弄你的港督,我还是泡我的美眉吧。
14:24:55  水银:你好没常识。现在叫特首了。不过那方面不跟你比。美眉在你面前就像防火墙在我面前一样。呵呵……
14:25:43  判官:过奖啦。我知道没什么防火墙挡得住你。不过还是要加小心,别让网管抓住尾巴。我可从来没被美眉抓住过。
14:26:19  水银:人各有志。当心别染上病。
14:26:51  判官:你也一样,小心别染上毒。


    肖青青踩着铃声走进教室。这是一堂测验课。发下试卷,她就坐在讲台边的椅子上开始发呆。虽然窗外是烤得人要熔化的烈日,教室里却清凉而舒适。肖青青的目光茫然的投注在前方,心怀不轨的学生抬起头看到她的眼睛,都觉得是在盯着自己,只好压下从口袋里掏出纸条的念头。
    肖青青的心情比太阳投在窗上的树影还要零乱。昨天是母亲的忌日。在母亲的墓前,她遇到了那个人。“青青,咱们——”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那早就已经太晚了。从母亲郁郁而终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他永远失去了挽回的机会。但是,他毕竟还记得母亲的忌日。
    还有,那个可恶的家伙,那个判官,自己怀着凌乱的情绪等了他整晚,快到午夜才窜上来,还没说两句话就匆匆跑掉了。自己的烦心事还没来得及说,反倒被他弄得更乱。是不是像自己猜测的那样呢?他没有否认。而且,那个电话,肖青青直觉肯定是他说的那个人打来的。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怎会让那个一向天地都不放在心里的判官,只不过见了她一面,就忽然变得情绪低落吞吞吐吐呢?
    肖青青心里忽然涌上强烈的情绪,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她知道,那是妒嫉和自艾自怨。在网上相识两年了,判官从来没有流露出想要见面的意思。但是自己为什么也不提呢?或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再也不敢相信任何男人吧。只有在虚拟的空间里,谁也接触不到谁,谁也伤害不到谁,才可以彼此不必伪饰的交往。判官是不是也这样想呢?肖青青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几乎对这个感觉最亲密的人一无所知。
    铃声响起来,肖青青吓了一跳。似乎只是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四十五分钟竟然就这样过去了。夹着一叠试卷走出教室,意外的看到大学同学周羽笑吟吟的等在门口。
    “可不要说你认不出我了!我的大美人儿!”周羽一把抓住肖青青,旁若无人的嚷嚷着。
    肖青青扫了一眼周围的学生,正巧看到政治老师柳正阳从二班的教室里出来,诧异的往这边望着,赶紧拉着这个大喇叭跑回教室。下一堂是活动课,教室里空无一人。周羽伸手按了按高高的讲台,“噌”一下子窜上去坐在上面,两条小腿不安分的踢动着。肖青青不禁摇头苦笑,练跳高加上睡上铺养成的这个毛病看来是改不掉了。
    接了一杯水递给她,肖青青问道:“你这个野丫头,都毕业一年了还没把你的嗓门磨小。你怎么会来的?不对!你早知道我在这,怎么现在才来呢?”
    周羽扭来扭去东张西望:“哈!你们这里环境不错啊!空调,饮水机,电视,喂喂喂!怎么还有闭路监控系统!侵犯人权啊你们!”
    肖青青哭笑不得,锤了她一拳嗔道:“要你管那么多!问你话呢!”
    周羽这才安静一点,回答她:“你喜欢关在小屋子里与世隔绝,所以你做了私塾先生;我喜欢海阔天空无拘无束,所以我做了晚报记者。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是东游西逛满街乱跑,所以我不怪你没去找我,你也别怪我没来找你。”
    肖青青无可奈何:“我总是说不过你。那今天怎么想起来了呢?”
    周羽一下子又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的,杯子里的水都溅出来了:“整整一年,我终于熬出头啦!这次我们主任告诉我,是张总编亲自指派我独立负责,给我了一个人物专访,然后会有一个专栏连续一周的连载报道!是个大人物呢!我佩服死他了!”
    肖青青还是一头雾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周羽有一点不好意思了,嗫嚅着说:“我,那个,其实不是专门来看看你的。因为他刚捐了一大笔钱,在你们学校设立助学基金,说要给品学兼优的穷孩子上高级私立学校的机会。我是来为我的专访采集资料的。不过我真的很想你啊!”
    肖青青笑了:“不用解释啦,你来看我就高兴死我了,谁还跟你计较是不是专门来。怎么这样的好消息我竟然不知道?是哪位大善人啊?”
    周羽露出崇敬的神情:“他说不想太招摇,一切都低调进行。可不要透露出去啊,你肯定知道这个大名人,就是瑞龙集团的董事长罗中国啊。”
    肖青青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周羽没有注意到,还在喋喋不休:“我问他为什么选中这所学校,他说他来参观过,觉得这里有最好的设备和最好的老师,就是可惜被贵族子弟垄断了。还说他将在暑假开始后公布这个消息,并且亲自把关从各学校的初中毕业生里筛选。他还说他不但要让穷孩子进贵族学校,还要一直关注他们的成长。还有,他——咦,青青,你怎么了?”
    肖青青勉强笑了笑,说:“没什么,对了小羽,我明天的课还没备呢,不能陪你了。你可以去跟我们校长了解一下情况。我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有空去看我啊。”说罢,丢下一脸迷惑不解的周羽就逃掉了。


    罗中国,昨天看到了这个人,已经够烦乱的了。今天又听到了他的名字。忽然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一年罗青青十二岁。爸爸管得她很严厉,从不多给她零花钱,更从不曾派车接送她上下学。妈妈很听爸爸的话,偶尔偷着给她些零用钱,也不忘了嘱咐她不要乱花,不要让爸爸知道。有时候看到那些其实远不如自己家富裕的同学得意洋洋的请客,罗青青就会禁不住有些不高兴。但是爸爸说炫耀优越感只会使人被孤立,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那么浅薄。虽然青青不是很懂,但是还是愿意听从他。因为他是青青心里最了不起的人。
    而姥爷就是青青除了妈妈之外最亲近最喜欢的人了。偶尔他会去接青青放学,虽然回家总是会被爸爸埋怨几句,但姥爷可不像妈妈,他会反过来教训爸爸:“我就不信用车去接接孩子就能把她惯坏了!咱们青青懂事,不是那种孩子。”
    那时候青青已经长得很高了,可姥爷一直当她是个小娃娃,每次来看她都会带一大堆零食和玩具,也总是把她抱到腿上坐,跟她没完没了的聊。青青喜欢把不跟爸爸妈妈说的学校的事情都跟姥爷说,因为姥爷从来不教训青青,也不会偷着告诉给别人。走的时候,姥爷也从来不管爸爸的脸色,总会大声说:“青青,过两天姥爷还去接你!”
    可是那一天,来接青青的不是姥爷局里的车,却是爸爸破天荒开着自己的车来了。一路上爸爸什么话也不说,直到到了医院,青青才知道,姥爷忽然病逝了。青青很想哭,可是爸爸没有哭,妈妈竟然也没有哭。
    然后,过了一小段悲伤而又平静的日子,青青小小的心里感觉到家里正在酝酿着什么变故。爸爸妈妈都从不再笑了,也不在她面前谈论任何事。青青曾经几次看到妈妈躲在房间里偷偷的哭。青青不明白,想姥爷了就哭呗,自己也是这样,为什么要躲起来不让爸爸看到。
    直到有一天,爸爸妈妈和青青坐到了一起。妈妈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爸爸用他一贯的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青青说:“青青,爸爸妈妈要分开了。你跟着妈妈走。”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了妈妈一眼,“今后爸爸也不会再去看你们。”
    青青惊呆了,看了看妈妈,妈妈像一尊雕塑,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再看看爸爸,爸爸紧抿着嘴唇盯着妈妈,眼光里流露出深刻的恨意。
    “爸爸,为什么?”
    爸爸盯着妈妈,眼里似乎有火要喷出:“肖雅?”
    妈妈依然一言不发。
    “爸爸,你,你不要我们了?”
    爸爸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却又抿得更紧了。隔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声音是以前最严厉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冰冷:“是,我不要你们了。”
    青青和妈妈搬到了另一套小房子。青青转学了。青青现在是肖青青了。青青又问过几次妈妈,每次妈妈都会用爸爸一样冰冷的口气告诉她:“不要再问了。他不是告诉你了吗?他不要咱们了!”
    青青上了大学,妈妈的身体就开始越来越差。到后来就长住在一家医院了。妈妈不让青青回来照顾她,说只是一般的慢性病,让她专心读书,自己包了个护士全职看护。大夫也跟肖青青说过,慢慢调养就可以康复的。可是住了半年多后,不但没见好,反倒逐渐的恶化下去。
    到了三年前,病入膏肓的妈妈,弥留之际拉着肖青青的手,一字一字的说:“青青,妈不行了。你记住,千万不要再跟姓罗的牵扯到一起。妈留下的够你过一辈子了,将来找个本分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吧。当年妈拼命也要把你要过来,妈还给你改了姓,就是为了这个。妈知道你还想问为什么,你现在大了,有些事能明白了。可是有些事你还是不要明白的好。你只要知道,他早晚要出事的,别让他害了你。答应妈妈,一定要答应妈妈!”
    妈妈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妈妈刚去世,他就出现在医院里。肖青青一点都不奇怪。她早知道他的神通广大,也知道他一直派人探听着她们。从那时起,他就找一切机会接近她。而肖青青忘不了妈妈的话,也忘不了当年他的冷酷绝情,始终拒绝面对他。
    先后经历了这样的变故后,肖青青真的发现,世上没有什么让人承受不了的事。强烈的痛苦似乎同时也会将人打击到麻木,而随着时间流逝,等到麻木散去重新又有了些许感觉,痛苦也就淡薄得几乎杳无踪迹。就像前次刚失去最慈祥的姥爷紧接着又被最崇敬的父亲无情的遗弃,这次肖青青也就这样任由母亲病逝的悲哀渐渐的在自己心里沉淀后逐渐淡漠,有条不紊的打理着自己的一切。
    重新回到学校后,肖青青越发的孤僻起来,除了自己上铺的亲密姐妹周羽,几乎不再和其他人接触。想起周羽,肖青青觉得心里暖烘烘的,那段日子,这个老乡是自己唯一的伴儿。肖青青知道别人怎么说她,也知道有些试图接近自己遭到拒绝的男生背后把她们俩说得如何不堪。可肖青青本来就是心如死水,无聊人的无聊言论几乎连一些反感厌恶的情绪都无法激起。周羽却是爽直火爆,不传到她耳朵里她一概不理,沾到她的边就会被她修理得灰头土脸。想起周羽有时候挑衅的当着那些人喊她“媳妇儿”,肖青青忍不住唇边浮起笑意。
    其实肖青青知道,周羽也很担心她的孤僻。回学校不久,周羽就开始整天硬扯着她去泡网吧。跟着她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名字进出各个站点的聊天室,开始肖青青觉得很无聊,只是不忍拂逆周羽的一片热心。直到后来一次,她们俩一时兴起,各起了个聊斋里女鬼的名字闯进一个叫做“幽冥地府”的自建聊天室,遇到了那个判官。女鬼判官冤家碰面,周羽立即唇枪舌剑八面出击,可那判官没有半分火气,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就把周羽打发了。周羽觉得这人死气沉沉的很无聊,肖青青却不知怎么,似乎能透过他淡然的话感觉到网络后面那个饱经沧桑睿智豁达的人。周羽窜去了别处,他们俩在那里聊了很久,最后交换了QQ号。
    在以后的日子里,就是现实中的周羽和网络中的判官陪伴肖青青渡过一天天的日子。临近毕业的时候,周羽不知多少次鼓动她和判官见面,她却始终没有答应。能在网络中和判官相识,已经是肖青青生活中一个天大的变数了,经历过以前的那些,肖青青实在没有勇气也没有兴趣再去尝试什么新的改变。等到毕业一同回到这个城市,回到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肖青青甚至连和周羽的联系都中断了。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过着平淡平静而又平和的日子。虽然有些无聊,但肖青青已经习惯了这样白水般的生活。后来交谈中偶尔得知判官竟然也在这个城市,曾使肖青青的心烦乱了一阵子,但是持续的生活模式是一种惯性,无论身处这种模式中感觉是好是坏,惯性都会使人继续下去,同时暗然无声的抵消掉各种各样的变数。


    如今,罗中国又冒了出来,又在自己任职的学校上动脑筋了。他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不肯让自己就这样平静无波的消磨岁月?他是不是想借此让自己回心转意?他如果真的那么看重这个女儿,为什么当年那么无情?事实上,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为什么分开,自己至今一无所知。虽然妈妈到底也没有明白告诉自己,但她最后的那些可怕的话一定跟他们的分手有关。
    现在,恐怕只有罗中国一个人知道了吧?可自己怎么都会记得妈妈的话,不会去问他。而且自己隐隐感觉,即使问他,他也不会告诉自己。现在该怎么办?这所有的一切还可以跟谁去说呢?肖青青想起了判官,心里却一阵凄苦。他现在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里呢?和谁在一起呢?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会不会就是每天和自己擦肩而过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如果真的见到他,他会不会还像在网络中一样洒脱豁达值得信赖?
    肖青青的心一团乱,忽然之间,再不知道还可以相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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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7.05 星期五
23:55:12  判官:小月,怎么忽然消失了这么多天?
23:56:05  小月:快放假了,很忙,很累。
23:56:21  判官:那现在忙完了?
23:57:17  小月:嗯,完了,以后都不会再忙了。
23:58:01  判官:我不会羡慕你的。虽然你们做老师的每年有两个假期,可我一年到头都是假期。呵呵……
23:59:32  小月:我也……算了。不说了。唉,忽然轻松得空落落的。
23:59:50  判官:小月。
23:59:59  小月:嗯?
00:00:43  判官:没什么,就是随便叫叫。
……


    罗中国手执饱蘸浓墨的笔,注视着面前铺好的横幅宣纸,微微沉吟,深吸一口气,挥毫而下,“奋发图强”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气呵成。再换过一支羊毫,写下“罗中国题赠东方私立中学受助学子”一行小字,他挺起身来,满意的左右端详,问道:“怎么样?”
    身边瑞龙集团总经理陈元笑答:“虽然还没到书法家的境界,可比上次市长给咱们的题字强多了。”
    罗中国无奈的笑道:“你就不能骗骗我说已经是超颜赶柳了吗?哈哈哈!总之挂在人家书香门庭,不至于太丢人就成了。”
    陈元知道他更多的是为自己这个妙出心裁的计划而得意。随口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青青呢?”
    罗中国的笑容变成了苦笑:“本来打算肖雅忌日那天跟她说,可你也看到了,那孩子对我的敌意多深。在她妈妈墓前都不给我留一点情面,一个字都不听转身就走。现在,我想最好还是先不让她知道吧。不过暑假已经开始了,再拖也拖不了几天。我想这两天找个机会跟她谈谈,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她跟我开口说话。”
    陈元对此也是毫无办法,只能陪着罗中国发愁:“青青这孩子,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子。偶尔见到我还会打个招呼,可就是铁了心当作不认识你了。”
    罗中国叹了口气,说:“慢慢来吧,怎么也是我的女儿。不说这个了。最近这几天公司的情况怎么样?”
    陈元脸色一下子严峻起来:“其他的生意都没什么异常。可是受华天超市的冲击,商厦这些天营业额降了一半还多。虽然这算不了什么,可毕竟大厦是咱们的门面,这样被人面对面的压着总是不好看。况且,无论怎么说,咱们其他生意指望大厦的地方还很多,终究不能就这么看着别人在眼皮底下做大。”
    罗中国漫不经心的打开折扇,轻轻扇着宣纸上的墨迹,说道:“赵灵这个女人,我承认是低估了她的气魄。竟敢孤注一掷的把总店搬到了咱们商厦的对面。了不起。说心里话,我倒很想看看,由她这么折腾一段时间会是什么样子。”
    陈元依旧有点忧心忡忡:“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单单看她正式注册华天后不到四年能发展到这个规模,又能轻易的弄来这么大笔的贷款,已经足够我们警惕的了。更何况她现在把李泽仁那个老色鬼迷得晕头转向的,居然帮她弄到了咱们对面的那块地皮,这等于是明着向咱们宣战了。”
    听到李泽仁的名字,罗中国的脸也沉了下来:“姓李的真是有点儿色胆包天了。他真的以为当上了工商局长就可以把我甩在身后了吗?不过,赵灵那丫头再怎么样也只不过是经营那几家杂货店,终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再等等吧,我自有把握。”
    陈元露出不敢苟同的神色,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电话响起。罗中国随手按下免提,焦急的声音传出:“罗董,我是小柳,我在东方的校长室,刚知道青青小姐辞职了!”
    陈元看了看呆若木鸡站在那里的罗中国的脸色,走过去对着话机命令:“小柳,是我。你先马上回来再细说。”
    “是,陈总。”电话挂断了。
    突然罗中国抖手就要把手里的折扇向着桌案上摔去,却又在一刹那凝住。然后,他缓缓的把折扇放下,轻轻将桌上已经干透的横幅卷起,递给陈元,说:“你回公司去吧。安排他们把条幅给东方送去,一切照旧进行。”
    陈元应了一声,欲言又止,接过条幅向厅口走去。忽然罗中国又叫住了他:“回头找时机给城建局田局长打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空赏光来吃顿饭。”
    陈元一愣:“田局长?他……”
    罗中国淡然道:“我想向他打听一下,华天那几家连锁店门前停车场下面的管道是不是该维修了。”
    陈元马上会意,如释重负,欣然离去。


    这是罗中国位于近郊的一套别墅。铁艺栏杆和塔松围成的不是很大的院子,前面是宽敞的停车场,中间坐落着不大的二层小楼,后面是个小花园。虽然并没有远离日渐扩张的城市住宅商业楼群,却也俨然是世外桃源的样子。自从前两年瑞龙集团按照国际标准化股份公司模式整合改组完成后,身为董事长的罗中国就比过去清闲了许多,越来越多的喜欢放下公司的事务,在这里看看书写写字,很有些修身养性的禅意。罗中国很喜欢这里的恬静舒适,除了和一些特殊人物的特殊会晤,从不把公司的事务带到这里来。陈元是从他创业开始就随在他身边的,两个人的关系说是上下属,还不如说是父子兄弟朋友一样。随着他处理事务的日渐成熟老练,罗中国就更加放心和省心,也更有心情和精力享些清福。
    这样的生活很惬意,但是也使罗中国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年纪。让唯一的女儿青青回到自己身边,成了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可是毕竟当年的裂痕实在太深了,而且现在青青已经长大自立,很多观念都已经根深蒂固,罗中国不得不小心谨慎的步步尝试,只怕一下子太突然反倒加深她对自己的抵触和敌意。然而前几天他精心选择的见面时刻,青青的反应依然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而现在,青青竟然干脆从东方辞职了!究竟出了什么纰漏?究竟是自己的路子不对,还是事情真的是回天无力了?罗中国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柳正阳站在罗中国面前,气喘吁吁的,有些惴惴不安。罗中国指了一下旁边的沙发,说道:“别着急,坐下慢慢说。”
    柳正阳侧着身子坐了下来,定了定神说:“前两天是周末,学校又刚考完试,都放假了。今天上午我九点多钟去的教研室,听他们都在议论青青小姐辞职的事情。我就马上去找校长。校长给我看了她的辞职信,大意是说自己身体不好,精力不够,怕耽误学生,趁着放假辞职,也好不影响学校下学期的教学安排。”
    罗中国问道:“她什么时候递的辞职信?”
    柳正阳回答:“是今天一早他们教研室主任在自己的桌子上发现的。应该是上周末下班的时候留在那里的。她的桌子抽屉全开着,收拾得干干净净,钥匙放在桌面上,自己私人的东西都带走了。对了,辞职信里还说最后一个月就不用结算了,她不会再去学校。这种私立学校,也没有什么档案资料工作关系的问题,说走就走,学校没有任何约束力。不过待遇那么好,以前还从没有老师主动辞职的。”
    罗中国静静的听着,沉默了很久,问道:“捐款的事校长透露出去了吗?”
    柳正阳肯定的说:“没有。现在学校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罗中国沉吟着,忽然问:“青青这几天都见过些什么人?”
    柳正阳回忆着:“青青小姐没什么交际,每天下班就直接回家。对了,好像是,星期一,对,就是星期一那天下午,我从隔壁的二班下课出来,正好看到青青和一个高个子短头发大嗓门的姑娘在她们班教室门口说话。我后来随口问过她,她说是大学同学,是晚报社的记者,到学校做采访的。”
    罗中国一惊:“什么?她是青青的同学?”
    柳正阳奇怪的看着罗中国:“怎么,您认识她?”
    罗中国定了定神,说道:“嗯,没什么。你做得很好。你不必再在东方做了,回公司原职位吧。回头我会给你更好的安排。对了,你要是愿意,留在东方也可以。你不是说那里待遇很好吗?”
    柳正阳毫不犹豫:“谢谢罗董,不过我对当老师没有兴趣,因为是您安排我才去的。我还是回来吧。”
    罗中国很欣赏这个精干的小伙子,笑了笑说:“那样最好,现在像这么能干的年轻人不多了,我当然不想放你走。”顿了顿,又说,“最近公司也没什么大事,不会很忙的。你对青青比较熟悉,平时多替我留意一下她,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柳正阳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罗董,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罗中国有些疲惫的靠在沙发上,点了点头。


    罗中国端详着手里周羽的名片,心中暗自恼恨张宣这个糊涂虫,竟然派了个女儿的同学来给自己做专访。一怒之下拿起电话拨通了张宣的办公室。
    “您好,哪位?”张宣的声音传来。
    罗中国劈头就是一句:“老张,你怎么派那么个人来给我做专访?”
    张宣的声音听起来很诧异:“是你啊,怎么,周羽有什么问题?”
    罗中国忽然警觉到自己是真的乱了方寸,这件事拐一万个弯也怪不到张宣身上去。且不说张宣根本不知道周羽和青青的关系,何况他更不知道青青是自己的女儿呢?刚要吐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太年轻了,有一点儿不知深浅。”
    张宣显然发觉了他语气的转变,有点惶恐了:“我就是因为她刚好实习期满,才派她去的。也是,刚从学校出来没多久,说话做事终究还是没有分寸。没给您惹什么麻烦吧?要不我撤回她换一个人?”
    罗中国知道张宣误会了,不过也没什么必要解释,就说:“算了,已经给她了,再换人反倒容易出麻烦。你不用管了,过两天我再给她安排时间采访。”然后挂了电话。
    重新坐下来,罗中国不由得责怪自己,怎么到了现在还会冲动得胡乱迁怒。本来就是自己得意之下有些忘形了,才会把这个计划透露给周羽知道。哪里想到这个小姑娘如此敬业,竟会跑到东方学校去搜集资料。更巧的是她竟会把这告诉给青青。
    如果不是这样,青青的反应或许不会这么激烈吧。真不知道肖雅这些年是如何给青青灌输的,她是否遵守了当年的约定,到底告诉了青青多少呢?量她也不敢说出来。可是怎么青青会如此的厌恶自己,竟然无论如何不肯给自己接近她的机会呢?早知道这样,当年真是不应该犹豫退让。
    罗中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决定安排好华天的事就离开一段时间散散心。也许是年龄的原因吧,面对女儿的问题,竟然变得容易感情用事了。回想风里浪里的一段日子,自己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这样心神大乱。如今生意越做越大,风险也越来越高,再容不得自己受那些情绪的影响犯一些愚蠢的错误。
    何况,陈元也很让自己放心。差不多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也该享享清福了吧,毕竟已经是奔着六十去的人了。”罗中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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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7.09 星期二
18:20:35  小月:判官好。这么早就上来啦?
18:20:58  判官:小月好。来收个邮件。假期到什么时候?有什么安排?
18:21:43  小月:周游列国都够了。不过我不想去。
18:22:22  判官:呵呵,真夸张。我正准备出去填饱肚子。你呢?
18:22:51  小月:嗯,去吧。我在听音乐。
18:23:27  判官:多出去转转。哪天我请你喝酒好了。走了,晚上回来再聊。
18:23:39  小月:好的。再见


    黄晨斜倚在吧台上,抱着一把吉他漫不经心的弹着。老五坐在他旁边,蛮有兴趣的看着他。弹了一会儿,黄晨伸出手想摘下叼在嘴角的香烟,一大截烟灰掉了下来,正落在琴箱里。
    老五摇头道:“晨哥,说良心话,要不是今天没几个人,我是死活不能让你弹。丢人我倒不怕,我心疼我的琴。”
    黄晨不以为忤:“好歹我总得留一样儿让你比我强,要不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老五笑骂:“吹吧你就。”
    黄晨放眼看去,长长的弧形吧台边只坐着自己和老五,乐池和舞池都空着,灯光昏暗。对面靠窗的一排火车座,都伏在暗影里,隐隐约约有两三个隔座里有人在,发出一点点嗡嗡的声音。老五把吉他从他手里抓了过去,随手弹拨着不知名的旋律。黄晨不得不承认,这小子不论木吉他电吉他都差不多要成仙儿了。
    黄晨笑着四周看了看,说:“我说,今儿不是被我弹琴弹的吧,怎么这个点钟还这么清静?姑娘们都哪去了?”
    老五手上不停,问道:“晨哥,上回带来那个很正啊!以前没见过。怎么这几天不来了?”
    黄晨斜睨着他:“我说你怎么弹得越来越差,心思都用这上了?”
    老五嘿嘿一笑,说道:“就算你不感兴趣了,好歹也往这里多领几次,给兄弟创造点条件。”
    黄晨斥道:“你小子别谁的心思都动,那可是你原配的嫂子。”
    老五一缩脖子:“得,甭管是真是假,我不说了还不成?”手上的琴声却没有一刻断绝。
    “难得这么清静啊。”黄晨轻轻的叹息,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思绪在缓慢忧郁的旋律里随意游走。那天后就再没有赵灵的消息。不知酒醒之后,她会不会像自己一样觉得很荒谬。时空交错的混乱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却又总会有些温馨而痛苦的东西浮上来,使自己在那种感觉里沉溺得更深。
    今天水银发来了邮件,里面是他编的一个小程序。黄晨知道,他还想勾起自己的兴趣。不过虽然那段程序令他看得叫绝,可真的是提不起太大兴致来了。黄晨感觉自己正在这样的生活中一点一点的退化,越来越多的时候,只想静静的呆着任何事都不去做。或许哪天就会从嘴里吐出丝来把自己包成一个茧,然后是永恒的长眠还是等待破茧而出的蜕变,一切就都由它去吧。
    颓废有时候会是一种令人上瘾的享受。
    小月这几天总是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又顾虑重重。自己虽然猜出了一点,可她既然不说,也就不必点破。今天自己忍不住说要请她喝酒,她也不见有什么反应。黄晨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态,为什么一直避免跟任何一个网上的朋友见面。可对于小月,他好像第一次有了忍不住想见一见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琴声停了。黄晨睁开眼,才发现赵灵已经坐在自己身边,老五正一手拎着吉他一手拎着酒瓶向乐池走去。很快,吉他声又在乐池里响起,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坐在老五旁边,入神的听着,手里拿着个微型录音机。
    好久没听到他们做新曲子了。

    沉默了一会儿,赵灵开口了:“今天这里像变了一个地方。”
    黄晨看了看穿着拉边牛仔热裤和吊带露脐短背心的赵灵,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像变了一个人。想不到你真的记得这里。”
    赵灵拿起黄晨放在吧台上的烟,抽出一支点燃深吸一口:“当然啦。那天我一进门就喜欢这里了。不过,今天这样更喜欢。怎么样,这身打扮跟这里还协调吧?”
    黄晨苦笑着。三十多岁的人了,打扮得像个怀春少女。不过赵灵真的是和六年前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姣好的身材和皮肤,依然是泛着青春气息的面容。赵灵很喜欢黄晨这样看着自己,那让她觉得自己很年轻,更让她感觉不到六年的分离带来的那道屏障。
    “咱们到那边去坐好吗?”赵灵轻轻的说。
    黄晨叹了一口气,他从来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服务生端来了他们的酒,还有一盏小烛灯,映得小小的隔座一片淡淡的红晕。黄晨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拨弄漂浮的小蜡烛,感觉着指尖传来的温热。当赵灵的手从对面伸过来握住他时,他闭上了眼睛,任那熟悉的滑润感觉穿透岁月传到心底。
    “我真怕你已经忘记我了。”
    是的,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黄晨已几乎想不起她的样子。当再次见到她的时候,那张面孔几乎像是从前世的记忆里浮上来的。
    “可我自己知道,我从来就没忘记你。”
    是吗?黄晨想起,分手的那天,她说如果有缘,她会回到他身边。生活就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转到走过的老路里去,更永远不会知道出口在哪里。
    “其实,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当年我真的是不愿意离开你。可是……”
    像那天在咖啡屋里她所做的,黄晨打断了她,说道:“当年就是当年了,信还是不信,清楚还是不清楚,都没什么意义了。”
    赵灵似乎有很多话,终于叹了口气没有说出。黄晨有些歉然,说道:“你知道我是这样子,向来不给别人留什么解释的余地,这毛病到什么时候也改不了。”
    赵灵苦笑了一下,说:“我当然知道,那也许不算是什么毛病,因为也许那些本来在你来说都不重要。”
    黄晨的心抽搐了一下,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或许,当年她离开自己,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父母给她的压力,更主要的,恐怕还是自己的表现使她感觉她在自己的生活中无足重轻吧。黄晨忽然发现自己远不像自己想象得那样豁达,实际上自己一面拒绝听她的解释,一面却在心里猜度着。
    赵灵注视着黄晨,目光越来越柔和迷离,喃喃说道:“你真的是和当年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只是不知道,你对我是不是还和当年一样。”
    黄晨扬了扬眉,说道:“当年真的那么重要?我现在就在这里,就当你是今天刚认识我,就当是从头来,又有什么呢?”
    赵灵愣了一下,眼里忽然泛出神采来。
    黄晨久久凝视着蜡烛的火焰,赵灵忽然放开黄晨的手站起身,绕过小桌子坐到黄晨的身边,轻轻靠在黄晨肩膀上,说道:“那好吧,我们刚刚认识。”
    黄晨笑了,说:“这个开始也未免快了一点。”
    赵灵却笑不出来,忽然间只觉得很心酸,声音都哽咽起来:“这些年来,现在是我第一次不觉得孤单。”
    黄晨伸手抚上她的头发,一瞬间觉得这一切说不出的荒谬。是的,他能感觉到她的寂寞。或许,她到现在依旧不知道她自己在找些什么。
    “孤单又有什么不好呢?”黄晨喃喃的说。

    坐在赵灵的车里,路两边的灯火缓缓向后滑去。两个人都不知说些什么好。沉默中,车子从瑞龙大厦和华天超市中间的主街穿过,拐了个弯,在黄晨住的公寓楼前停下来。
    “要回去了吗?”赵灵说。
    黄晨轻轻的应了一声,伸手去开车门,却发现门锁还没有开启。
    赵灵忽然转过头去,望着路上穿行的车辆说:“到我家去坐一会儿好吗?你还不知道我住在哪里呢。”
    黄晨犹豫了一下:“你还和你父母住在一起吗?”
    赵灵的声音里有一些忧伤:“他们身体都不太好,前年我爸爸的哮喘发作的厉害,就一起回老家去住了。住了一段时间,他们告诉我不打算回来了。那里空气好,还有好多亲戚,他们过得比在这里开心舒适得多。我一直很忙,也没有什么时间陪他们。”顿了顿又说,“我正想腾出几天来去看看他们。”
    黄晨觉得心里一阵刺痛,眼前浮起父亲的笑容。甩了甩头,黄晨努力的压下自己的情绪。这三年来,撕裂般的疼痛已经变得隐隐约约,不知是疼痛淡薄了,还是自己迟钝了。
    赵灵转过头来看着他,又问了一声:“去吗?”
    黄晨笑了:“当然好,去翻翻你家的酒柜。”


    赵灵的家在市区边缘的一幢高层住宅楼里。
    “我喜欢从很高很高的高处向外望。”赵灵的声音在电梯小小的空间里听起来有一些干涩。黄晨靠在后壁上,看着眼前跳动的数字。它在“20”上停了下来,“叮”一声轻响,门无声的滑开。
    一边找钥匙开门,赵灵一边说:“这是我去年刚买的,除了你还没有别人来过。”
    黄晨扬了扬眉毛,赵灵注意到了,瞪了他一眼:“不信?”
    黄晨吓了一跳:“哪敢!”
    两人相视一笑,走进门里。
    赵灵打开灯,黄晨眼前一亮:大大的一个客厅,鹅黄色的墙壁上没有什么木饰。同样颜色的厅顶周边一圈暗槽里透出柔和的灯光,正中垂下一支吊灯,形状就像盛开的花瓣。巧妙的设计使它的灯光全部均匀反射到厅顶再投下来,虽然很亮,但丝毫不觉得刺眼。吊灯的两旁,两条有若无的弧线延伸开去,消逝在厅角。地面铺着淡青色的大理石板,当中随意的放着一张乳白色的长沙发和两个单人沙发,围绕着没有任何雕花装饰的长方形玻璃圆角茶几,桌面上一只巨大的浅蓝云纹琉璃烟灰缸,旁边是一只遥控器和几本杂志,透过桌面可以看到下面闪亮的金属桌脚几条简单而优雅的曲线。
    换过鞋,黄晨走到厅心,坐进那只胖胖的像个面包的单人沙发,才发现它下面竟然隐藏着转盘,可以无声无息的随意转动。赵灵放下皮包走进洗手间,黄晨就悠然的转来转去四处打量。对面右侧是通向大门的玄关,左侧是通向餐厅和厨房的门。正面的墙壁上大大小小布满浅浅的圆孔和线条,有的圆孔里横嵌着一根闪亮的金属棍,用双向弯钩挂着一些小装饰。地面上摆着一套东芝家庭影院,旁边是一只小巧的酒柜。半人多高的四个落地音箱分放在房间的四角。转过身来,西面的整个墙壁上只有一幅宽大的布艺饰帘,现在分别挂起在两边,露出空无一物的墙壁,使房间更加的感觉空旷起来。南面一个小小的过廊,既使洗手间的门巧妙的转了个方向避免直接对着客厅,又使南面墙壁上通向其他房间的两个门看起来不太突兀。北面,是突出在外的弧形露台,整面的落地双层玻璃窗使窗外的一切一览无余。露台与客厅之间是一道落地百叶垂帘,现在拉开在一角,便与大厅浑然一体了。整个大厅里看不到空调机,却感觉很清新凉爽,想必是中央空调的风口也隐藏在厅顶四周的暗槽里。
    这时赵灵换上一件小睡裙出来,一边走过去拉上露台的百叶,一边看到黄晨正在四处张望,就笑吟吟的说:“怎么样,还不错吧?这是最小的单元,我自己一个人,太大了空得慌。”
    黄晨由衷的赞叹:“真的很好。户型好,装饰得更好。”
    赵灵高兴得像个被称赞的小女孩,一边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两个杯子,一边问:“真的吗?这可是我自己做的设计。”
    黄晨很惊讶:“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对音响这么内行呢?”
    赵灵有些迷惑,问道:“怎么会这么说呢?我本来就不懂啊!”
    黄晨四处指点着:“你看这面墙上的音孔,再看后面墙壁和挂帘组成的混响调节器,除了这套鬼子电器不够专业,哪里外行了?”
    赵灵被他说得迷迷糊糊,走进厨房,端了一盒冰块出来,说道:“那套电器,是因为我嫌一大堆遥控器麻烦,就买了整套的。至于墙壁,我可没想到那些,只是觉得这样看起来舒服,哈,想不到还有这种好处呢!”忽然又神秘的冲黄晨眨眨眼,凑近来低声说道,“那些你说的音孔里藏着我的保险柜,你能不能找出来?”
    黄晨还没回过神来,赵灵已经笑着走到音响前,很快,“Don’t Cry”的前奏响起来了。看着黄晨目瞪口呆的样子,赵灵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那天真的是我第一次听这样的歌。回头,居然很容易就被我找到了。”
    黄晨忽然想到现在已是深夜,赵灵也恰巧在这时停下音乐,换上了另一张碟。很快,低低的萨克斯声响起,是几乎忘却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旋律。赵灵轻轻的说:“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喜欢这个了,我这几年一直都在听。”
    两人各自坐着,忽然间都感觉不想说什么话。冰块撞击杯子,发出丁丁咚咚的声音,和悠悠的萨克斯一起在房间里回荡。酒一点一点的下去,直到音乐又回到了第一曲上。赵灵像黄晨一样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走过来坐到小沙发宽宽软软的扶手上,轻轻问:“这些年过去,有没有想过我?”
    黄晨舒服的仰靠在靠背上,出神的望着屋顶的弧线,答道:“有时候吧。”
    “再见到,有没有觉得我很陌生?”
    “有一点吧。”
    “我们又在一起了,是吗?”
    “好像是吧。”
    赵灵忽然转了半个身子滑坐在黄晨腿上,拥住他的脖子把自己脸颊和他紧贴,说道:“你什么都是那么模模糊糊,我却都是清清楚楚,我知道,我又和你在一起了。”


    黄晨迷迷糊糊中被惊醒,勉强睁开眼睛,正看到赵灵赤裸的背影走出卧室。他翻了个身,从枕边摸起自己的电话看了一眼,刚刚七点。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早就醒来过了。仰躺在那里,看着屋顶角落的花纹,浴室里的水声传来,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赵灵穿戴整齐的走进来,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说:“再睡一会儿吧,你还是喜欢睡懒觉。我要去公司了。”
    黄晨无意识的嗯了一声,赵灵把一串钥匙放在枕边:“我的全部备用钥匙,你留着吧,免得哪天我忘带钥匙了还要找人撬锁。”
    黄晨依旧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关门的声音响起。
    黄晨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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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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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7.10 星期三
21:30:23  判官:小月好。
21:30:52  小月:你食言了。
21:31:28  判官:嗯,昨晚喝醉了,就没再上来。
21:31:57  小月:还说要请我喝酒,自己倒跑去喝醉了。
21:32:19  判官:嘿嘿……好啊好啊,什么时候去?
21:33:02  小月:随便说说,还当真了。好啦,不说这个啦。
21:33:31  判官:那好吧……
……


    周羽坐在肖青青旁边,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文字,难得的沉静了下来,若有所思。肖青青努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不急不慌的和判官信手聊着。可是屏幕上判官已经在问了:“小月,怎么你今天说话像换了一个人,有什么事吗?还是,旁边有人看着?”
    周羽忽然笑了起来:“看来你们俩真的已经差不多是心有灵犀了。好啦,我也坐累了,我躺在旁边不看啦,只要你还能分出神来和我聊天就成。”
    肖青青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嘴里却依然漫不经心的问:“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今天想起到家里来找我了呢。”
    周羽仰面躺在床上,反问她:“这两次见到你你都是先问我怎么想起来找你的,是不是来看你就非得有很重大的事情呢?”
    肖青青无话可说,手指却飞快的在键盘上敲击。
    周羽叹了口气:“我今天又去了学校。青青,你为什么辞职呢?”
    肖青青的手指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下去,回答:“没什么啊,就是觉得很累。”
    周羽忽然坐起来,郑重其事的问:“青青,你跟我说,咱们是不是好朋友?”
    肖青青毫不犹豫:“当然。”
    “那你有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周羽有些不高兴了,“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上次我告诉你的事情。罗中国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我一说是他你的脸色就变了?还骗我,我知道最后那一周根本就没什么课了,你也用不着备课的。”
    肖青青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很冷:“是不是做了记者的都是这样,喜欢无中生有的到处刺探隐私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周羽一时间愣在了那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肖青青会这样跟她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很尴尬。
    肖青青忽然敲下几个字,然后把键盘抽屉轻轻的推进去,转过身来歉然的看着周羽说:“小羽,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可是有些事我真的是不想说,不想跟任何人说。无论多好的朋友,总会有秘密的对不对?别担心啦,没什么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指望那份薪水活着。”
    周羽拿得起放得下:“死丫头你可真够狠,把我说得那么不堪。算啦,你不爱说我不问就是了。我当然早知道你是个小富婆,可是今天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破产了呢。”说着,又环顾了一下小小的屋子,“你看,你还住在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换,就多了一台电脑,还好像是从二手市场上捡来的一样。”
    肖青青笑了:“你别损人!那你难道认为我该去买套别墅不成?我自己住,房子小一些,收拾起来容易,也免得我害怕。”
    周羽一把将肖青青拽倒在床上,连笑带叫的说:“美人儿,今天我陪你,你不用害怕啦!”说着就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她,两个人滚成一团。
    肖青青好容易挣脱出来,头发也乱了,脸涨得通红,笑骂周羽:“你这个疯丫头,这么大了还像那时候一样胡闹!你再乱摸我生气啦!”
    周羽拉住肖青青的手说:“好啦好啦,我的纯情宝宝,不闹了不闹了,来,坐下咱们聊点儿正经的。”说着,揽住肖青青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说,“跟我说说啊,你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啊?打算守身如玉到什么时候呢?”
    肖青青一听就又要挣脱开,周羽却抓住了不放,还埋怨她:“你真是的,我真跟你好好说呢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肖青青嘴里不肯认输:“说我呢,你还不是一样?”
    周羽满不在乎:“我才不像你那么固执呢。我又不是没找过,只不过试过了不满意就甩掉呗。”
    肖青青的脸更红了,说她:“真没羞!”
    周羽不以为然的说:“有什么没羞的,我又不是不认真,可是还没遇到看得上眼的有什么办法。你看现在的男人,除了油头粉面不男不女的,就是粗手大脚不解风情的,再就是满肚子坏水除了想着床不想别的的,有时候装得还挺像,非得跟他混一段时间才能认清。”
    肖青青已经骨碌到一边,笑得快要背过气去了,指着周羽的鼻子喘着气说:“你瞧你说的,那么经验丰富!老实交待,到底跟多少个男人鬼混过了?”
    周羽眼珠一转,抓住肖青青的把柄反击:“我说,你不是赶那个时髦搞网恋了吧?我早就看你跟那个判官有点儿不明不白的。”
    肖青青嗔道:“你才不明不白!”紧接着,自艾自怨就涌了上来,斜靠在床角,随手抓过软枕抱在怀里,“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呢。”
    周羽来了兴致,爬过来神秘兮兮的问:“难道到现在还连照片都没发过?那岂不是连他究竟是男是女都不敢确定了?网络上变性人一大堆啊!”
    肖青青摇了摇头,紧跟着说:“他当然是男的,他那样的人才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
    周羽追问:“既然这么相信他,那干吗不见见呢?至少也该发个照片看看什么样子嘛!在学校的时候让你去见面你就不听,想不到毕业一年了还没有进展!”
    肖青青叹了口气,说:“他从来也不提,我自己更不想提。”顿了顿,忽然脸又有一点红了,“不过昨天他说要请我去喝酒。”
    周羽说:“知道知道,刚才都看到了。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以为你们早就勾搭上了呢。那你现在到底对他知道多少?”
    肖青青已经没心思去计较周羽的用词了,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他也在这个城市,他也是自己独居,他好像不用上班,有时候会说自己是个业余黑客。”
    周羽很惊讶:“哇!居然也在这里?黑客呀!帅呆了!他是不是很厉害?”
    肖青青说:“我不是很懂,不过我猜应该很厉害吧。因为我记得有一次我跟他说起有个网站很讨厌,说是时尚类的,可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把我的电脑都弄乱了。他就说他看一看,让我别担心。过了一会儿,我的电脑上就突然自己出来几个窗口,再然后就都好了。第二天他说给小朋友报仇了,我去一看,那个网站的首页变成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红字:骗子的下场!”
    周羽拍手称快,接着就埋怨肖青青:“你们两个可也真够了不起的了,要说上学的时候,不知道对方在哪里,或许天涯相隔相距万里,不见也就不见了。既然现在知道是在一个城市,又都是大把的空闲,怎么还是不见啊?”
    肖青青说:“为什么要见面呢?这样不是很好?”
    周羽愣了一下,忽然说:“青青,我真的觉得你现在比上学的时候还严重,太封闭了啊!你别怪我又刺探你隐私,咱们正经聊聊。问问你,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肖青青红着脸点了点头。
    周羽接着问:“那他呢?”
    肖青青的眼神很茫然,回答:“我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别人的想法呢?”
    周羽气闷得不得了:“你喜欢他就说啊,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就问啊!不说不问谁能知道什么啊!天下哪来的那么多灵犀啊!”
    肖青青看着周羽着急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可是……”
    周羽打断了她:“又可是!可是来可是去什么都不用做了。青青,见个面谁都少不了什么,不管你想不想恋爱嫁人,你都不可能在网络里活一辈子。你要是实在心里没有底,我陪你去!只要到时候别嫌我碍事就好。”
    肖青青还是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判官昨天的食言,一时间只觉得意兴阑珊。
    “太晚了,睡吧。”肖青青说。


    周羽刚走进报社,同事们就告诉她说主任正满世界找她。进了办公室,主任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见到她,头一句就是开口责怪:“我找了你一早上!为什么关机?”
    周羽大大的委屈,从提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没电了。赶紧一边换电池一边承认错误。
    主任倒是没有继续追究,坐到办公桌后,问她:“那个专访做得怎么样了?差不多半个月了吧?”
    周羽如实回答:“除了第一次去谈了一些情况,后来罗先生就一直很忙,几次打电话预约都被拒绝了。不过我也没闲着,去过几次东方学校,搜集了一些资料。”
    主任的神色游移不定,说:“今天一早罗先生的秘书来了电话,说罗先生过几天要去香港谈一笔生意,可能会逗留一段时间。他今天留出了一点时间,让你上午十点整去。还说准备了一些资料给你。我一开始还奇怪怎么打到这里来了,后来想找你才发现你关机了。”
    周羽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不由得连连埋怨自己耽误事,扭头就要跑,却又被主任叫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问周羽:“你第一次采访都问了罗先生什么问题?”
    周羽虽然有些疑惑不解,可还是回答:“都是些程序化的基本问题啊,比如如何起家,如何发展,现在的经营范围和管理手段什么的。不过罗先生说这些回头给我些资料就可以了,不用细说。后来就谈了一些他个人对生活和社会的看法,还谈到了给东方捐款的事。可我都当天就跟您大概汇报了,还是您建议我去东方搜集资料的呢。”
    主任迟疑了半天,对周羽说:“小周啊,虽然你实习整一年了,可这怎么也是你第一次独立工作。我看你很机灵,以为有些事不用说你也会明白的。”
    周羽开始觉得有一些不对劲儿了,问道:“主任,我什么地方做的有问题您告诉我,今后我一定注意。”
    主任抬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小心的斟酌着用词:“具体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是张总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小周,现在社会这个形势你也知道,做大生意的人,难免有些东西是见不得,嗯,那个,不太愿意让人知道的。你明白啦,总编让我告诉你,咱们是要作为一个商界精英来报导罗先生的,有些东西不知道更好,知道了也最好当作不知道。好了,你去吧,别迟到了。”


    坐在出租车里,周羽还在反复琢磨着主任最后那番话的意思。忽然又想起肖青青反常的表现,不由得满腹疑团。莫非瑞龙集团后面隐藏着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不可能啊,自从十年前瑞龙大厦拔地而起,罗中国就几乎成了商界中的英雄人物。下属瑞龙商业大厦,大酒店,贸易公司,都经营的有声有色。而且瑞龙集团向来身家清白,无论贸易转口还是工商税务,从来没有过不良记录,罗中国更是热心公益事业,相对于以前动辄成百上千万的公益投资,这次区区二十几万的捐资助学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公司,会有什么问题呢?
    周羽忽然想到,自己对财经很外行,或许是自己的什么问题无意间涉及了商业机密吧。商场如战场,莫非罗中国把自己当成了别的公司收买的探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以瑞龙的实力,谁又能对它构成威胁呢?这样想着,就暂时把主任的那番话放在了一边,专心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免得浪费这难得的采访时间。
    走进罗中国的办公室,看见罗中国正皱着眉头看一份材料。见到周羽进来,他放下了手里的材料,脸上的表情也舒缓开来,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还为她接了一杯水。
    周羽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风云人物,觉得他就像任何一个同学家的老父亲。罗中国一边放下水杯一边歉然说:“前段时间确实是很忙,弄得好像你们要宣传我,我倒端着个好大的架子一样。今天总算是有一点空。咱们就随便聊聊,不用弄得那么正式。”
    周羽忍不住笑了,跟他谈话总会让人觉得很轻松:“哪儿会呢!您是贵人事忙,我还总怕打扰您工作呢。我真佩服您的精力,每天要处理那么多的事务。”
    罗中国似乎有很多感慨,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市场越来越变幻莫测,我觉得自己老了,已经有些跟不上潮流,精力也差多了。正打算再干两年就退下来呢。”
    周羽很意外,问道:“您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商界里都传说您好像能未卜先知,总是提前一步把握商机。要说您跟不上潮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的。”说着指了指他桌上的电脑,“不说别的,您这个年龄的商界人士里,我就没见过别人能熟练操作电脑的,而且能在公司内部实现这么高效率的网络化办公。”
    罗中国一笑:“当年因为工作的关系,算是国内第一批接触电脑的,后来投身商海也一直没停了学,直到现在,对它依赖都很大。网络化办公是必然的趋势,走在趋势前面就能保持一些优势。”
    周羽说:“您说得没错。至少现在,您们无论管理的规范程度还是运作的效率都远远超过我曾接触过的其他公司。所以市场再怎么变幻,您们也拥有更好的应对能力的。”
    罗中国说:“话是这么说,不过在国内,商界的情形远没有那么简单。技术能力方面的事倒成了次要,很多时候,经营决策以外的因素更深的影响一个公司的命运,让我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说着,又拿起了周羽进门时他正在看的那份材料,“比如我就有些难以理解,大多数商品几个百分点的加价率,有些甚至是负数,这样如何能过得了物价局的关,又如何能让一家大商场有利可图。”
    周羽已经注意到了那是一份华天超市的宣传单,这些天一直在随着他们的晚报派发。一时间若有所悟:“您是说,华天超市的不正当竞争?”
    罗中国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谈下去:“不说这些乏味的事了,换个角度说,毕竟老百姓能买到更便宜的东西了是吧?”
    周羽忽然忍不住问:“罗先生,恕我冒昧,就像您所说,那些经营决策之外的东西,实际上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业内规则,瑞龙应该也不会例外。您怎么会对华天超市这样简单的手段感到难以理解呢?”
    罗中国并没有因周羽尖锐的问题而不快:“在商界打拼了这么多年,有很多事,了解是一回事,理解和接受是另一回事。有些事情迫于形势也不得不去做,但天生性格带来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瑞龙其实这些年来在规模上并没有什么发展,只是凭借着当年先行一步打下的底子维持正常运转。我不想违背自己的某些原则去拼争,只想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多为社会做点事。”
    说着,他放下那张纸,有些疲倦的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周羽望着他,心底涌上深深的敬意。
    罗中国忽然笑了笑,对周羽说:“其实这次香港的那笔生意,并非一定要我去。我只是想离开一段时间放松一下。今后我也会尽量少过问公司的事务,慢慢抽身出来。”


    从罗中国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周羽满怀的感慨。同事们经常说自己学生气太重,有时候太天真,太不了解这个社会。无论怎样,她相信自己对罗中国的感觉。他的成功来自于自己的实力,他现在的疲倦和无奈来自于他对自己人生原则的坚持。周羽决定一定要倾尽全力写好这份报道。
    电梯的门开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和周羽擦肩而过。一直到电梯开始下降,周羽还在努力回忆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直到来到大街上依旧没有头绪。想起刚才罗中国曾经提到他给东方题了字,自己昨天去东方竟然没有看到。就想反正没什么事,不如去一趟东方拍些照片。站在路边,正要伸出手来拦出租车,忽然浑身一震。
    她想起了那个男子是谁。
    他也是东方的老师!那天看到肖青青的时候他正从旁边的教室里走出来。紧接着她又想起昨天去东方,满学校的老师都在一边批阅卷子一边议论连着有两个老师辞职的事情。那另外一个想必就是他了。他怎么会在瑞龙大厦里?为什么肖青青辞职的第二天他就紧跟着辞职?周羽再次感到肖青青和罗中国之间微妙的联系,一时间脑子里千头万绪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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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7.12  星期五
……
22:19:03  小月:我很奇怪你怎么受得了整天无所事事的日子。
22:19:32  判官:谈不上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忙忙碌碌又如何呢?
22:20:15  小月:至少总不会觉得那么空,不会顾得上去想那么多不愿意想起的东西。
22:20:51  判官:闲和空是两码事。如果你心里有一个完整的世界,外在的忙与闲没有什么分别。怎么,刚放假这么几天就开始盼着开学了?
22:21:33  小月:其实,我已经辞职了。现在甚至有些感觉,没有为生计发愁的压力并非什么好事情。或许我该再找一份工作吧。
22:22:17  判官:其实我猜到了。或许,你也不一定非得找一份工作,也可以学学我。对了,你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消遣呢?
22:22:48  小月:家里。
22:23:20  判官:没有人可以与世隔绝一辈子的,我试过。哪天请你出去玩。
22:23:54  小月:也许吧,我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


    天空下起了蒙蒙的小雨,然而周末的街头却并未因此而有一点点的冷清。华天超市总店占地四千多平米的两层亮蓝色建筑在雨中越发的显得醒目。门口本来宽阔的停车场现在熙熙攘攘,挤满了花花绿绿的雨伞和雨衣。大大小小的私家车和出租车蠕动着,烦躁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赵灵的车好容易穿过了这一团混乱,从旁边的岔道拐进后院货场旁的车库。把皮包顶在头顶,她小跑过车库和后门之间短短的距离。匆匆而过的员工都大声的向她问好,她微笑着回应每一个人,感觉着这里的蓬勃气息。虽然离中午还早,可几乎每个人都是疲惫中透出兴奋的样子。确实,开业以来超市生意的火爆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赵灵跟随着购物的人群穿梭于货架之间,巡视着她的领土。整个超市里人头涌涌,却依然井井有序。货架上的商品整齐悦目,衣着鲜亮的导购小姐满面春风。长长的一列收款台前虽然都排起了队伍,但收款员的笑容和熟练动作却给予了等候的顾客们足够的耐心。赵灵满意的看着这一切,心中禁不住对自己敬佩起来。
    早在新店开业前三个多月,赵灵就已经结合着下面的各级主管,从原来两家超市的员工中甄选出了所有新店的编制,并立即层层传达。然后大规模招聘了一批新员工,分配给将要离岗的每一个人并明确告知他们:必须把新人培训得能完全接替他的工作,他才可以交卸到待遇更好的新店上任。现在这一政策展现出了威力:两家旧店没有因抽调走大量人员而受到丝毫影响,新店的客流量和营业额虽然大大的出乎意料,却在这个经验丰富的精英团队工作下应裕自如。能如此举重若轻的完美实现大规模人员变动,公司管理层的每个人都对赵灵由衷钦服。
    回到二层位于超市正门上方的办公室,赵灵走到窗前,俯视着雨中的街道。主街上车水马龙,与这边的拥挤和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对面瑞龙大厦商场门前显得冷冷清清。赵灵不禁抬起头审视着瑞龙大厦十八层的双体楼,左侧下面五层是瑞龙大酒店的餐饮娱乐中心,上面是客房;右侧下面五层是瑞龙商场,上面是瑞龙集团的办公楼和出租写字间。整整十年,这座大厦雄霸全市,已经几乎成了所有商界人士的核心。
    十年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据说罗中国当年是外贸局的官员,后来投身商海,凭借着自己的人际底子,从外贸生意起家。他从注册瑞龙商贸到瑞龙大厦拔地而起,花了将近八年的时间。自己现在的成就虽然还远远无法和他相比,但是自己是真正的白手起家,六年前的杂货店现在成了三家大规模的连锁超市,连自己都觉得几乎是个奇迹。这次费尽心力几乎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把新店开在这个位置,固然是相中了这里的优越地理位置,同时更是把瑞龙集团作为自己的对手和发展目标。赵灵作了一个深呼吸,觉得自己的信心和斗志无限的膨胀了起来,对面高耸的大厦,无所不能的罗中国,和自己身负的巨额贷款,忽然间都不足为虑了,外面阴晦的天空一瞬间似乎变得阳光明媚。
    电话铃声响起,赵灵走过去看了一眼号码,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拿起听筒,声音却变得很亲切:“老李呀?我还以为你政务繁忙没空想起我呢。怎么这么久没来电话?”
    李泽仁拿腔作调的声音传来:“看你说的,你这大老板才忙呢。昨天找你你就不在,怎么今天周末却这么早来了?”
    赵灵装傻:“有吗?怎么他们没告诉我呢?”
    李泽仁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新店开业这就两周了,该把价格调回去了吧?”
    赵灵真的吃惊了:“不是说好一个月吗?你不会不知道我们所有的宣传都是那么打的啊!你现在让我调回去,我怎么跟顾客交待?”
    李泽仁闪烁其辞:“当初也没有说死,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别的商家意见都很大,反映上来我也很难做啊。”
    赵灵嗤之以鼻:“什么别的商家,就是瑞龙一家吧。老李,你可别跟我说你这位大局长还得听他罗中国的。”
    李泽仁有些尴尬的说:“话不是那么说,毕竟严格说起来你们的做法也是有点不合规定。我看,效果已经很好了,差不多就行了,我也是不想你们总这么赔本赚吆喝啊。”
    赵灵叹了口气,只好打开窗户说亮话了:“老李,咱们也不是外人,你也不用瞒我。他瑞龙家大业大,我惹不起。可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在乎那点营业额,还不至于给你那么大的压力吧?你就忍心让小妹刚打开点局面就自己砸招牌?”
    李泽仁不为所动:“我是一心帮你,可也不能让人家面子上太过不去。他倒没给我什么压力,我是替你想,做事总要留一点余地。要不晚上一起吃饭,再商量商量?”
    赵灵心里一片明镜,眼前又浮起李泽仁那臃肿丑陋的身体,不由得一阵作呕。无奈应道:“那好吧,我安排一下公司的事情,下午再联系。”


    过午时的断弦酒吧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捂得严严实实的大厅,即便在白天也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除了吧台上方照着酒柜的一圈小射灯,就只有乐池玻璃地板下的灯开着。赵灵走进来的时候,老五正趴在乐池的地板上,把本子垫在横躺的一个姑娘雪白的大腿上记谱子。见到赵灵,念叨了一句:“晨哥的新马子来了。”随手抓起旁边的一个变调夹,向趴在吧台上睡觉的服务生砸去。回头问赵灵:“晨哥这两天干吗去了?怎么见不着个面儿?”
    赵灵不知怎么,好像只要走进这里就会有种再没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感觉。闻言向老五一笑:“不管他在哪里,反正是不在我床上。我也好几天没见过他了。忙你的吧,我呆一会儿就走。”
    老五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重新把心思放回面前的谱子和大腿上。赵灵径自走到最角落的火车座坐下。服务生又端着盏小烛灯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赵灵随意在水牌上点了一杯饮品,转眼就端上来了,居然很可口。
    赵灵两手捧着杯子,胳膊肘架在小桌上,茫然的望去。黑沉沉的大厅,几乎看不到四壁。只有吧台、乐池和自己的小隔座泛出淡淡的光晕,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侍者又趴在吧台上继续他的美梦,老五带着旋律的轻轻哼唱,姑娘没有旋律的跟着哼哼,两条扭动的身影交缠在一起。赵灵望向空荡荡的对面,几乎以为黄晨就坐在那阴影里。
    那天,晚上她回去,黄晨就已经不在了,带走了那串钥匙,却并没开走车库里的另一部车。茶几上多了一个空酒瓶和一缸满满的烟头,DVD里面留着枪炮与玫瑰的那张MTV,卫生间里的梳子齿上留下了几根乌黑粗硬的头发。当她躺下,拉过那条大毛巾盖到身上,似乎还能感到黄晨的体温和呼吸。忽然她从没有那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几年争名夺利下来,如今对于感情已经看得很淡。她早已习惯一个人独睡,不与任何人一同过夜。每一次,她都可以闭上眼睛,不在意身边的男子是谁,然后了无牵挂的离开。然而一切都在与黄晨重逢后变得不同。她会忽然间那么强烈的感到孤独,会独自一人难以入睡,会忍不住的思念一个人,而今天,李泽仁暧昧的邀请也忽然间变得令她难以忍受。
    这几天,赵灵忙于公司的业务,除了每天入睡之前,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黄晨没有再跟她联系。赵灵知道,黄晨这样的人,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从最初认识他起,虽然任何时候赵灵找到他,他都会体贴的陪伴,但他从来不曾主动找过赵灵。赵灵始终感觉,他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虽然不会拒绝额外的欢愉,但从来不会再去主动追寻。今天,赵灵几次拿出电话,最后却终于没有拨出他的号码。来这里,心底有一点点的希望能遇到他,不过遇不到也无所谓了。赵灵一时间感到很茫然,弄不清楚自己到这里来是要寻找些什么,似乎,自己这些年来始终都不曾知道要寻找些什么。
    不由得又想起六年前。或许在压力下人都会做出一些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决定吧。当年她真的没有想到分手的决定会给黄晨那么深的伤害。现在,真的是缘分吗?应了自己当年所说的话,他回来了。今后会怎样呢?经历了这所有的一切,两个人还能忽略掉所有的这些在一起吗?总有些如梦幻般的感觉,很美好,却似乎很遥不可及。
    赵灵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不去想它,今晚却是躲不开的了。


    赵灵把车停在李泽仁所说的酒店门口,关上车门扫视了一眼,没有看到李泽仁的车,不由得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猜中了。还没进门,门童就微笑着问:“赵女士?”
    赵灵点头。门童为她打开门,向门里示意了一下,服务小姐走过来,引着赵灵来到了二楼的雅间,李泽仁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见到赵灵,他的眼睛就闪亮起来,起身相迎:“大老板来啦?你们开业我没腾出空来去,今天我做东,为你庆祝!”说着迎上来,握住了赵灵的手。
    赵灵感觉着从他手心传来的令人生厌的潮湿和热力,展颜露出笑容:“那怎么成?我还没来得及感谢领导的大力支持,哪能反倒要让你请客呢?”
    两人客套一番落座,点完菜,随意的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很快菜上全了,李泽仁示意服务小姐退出去关好门,然后端起酒杯来,说道:“今天你真得让我请。因为我是主人,敬你酒你才不会推三阻四的。来,先干一杯。”
    赵灵无奈端起杯来:“老李,其实不论谁请,哪次你不是都成心要把我灌醉?谁让你是领导呢,那就干吧。”
    李泽仁有一点点尴尬,两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吃了几口菜,李泽仁放下了筷子,点燃一支烟,看着赵灵说:“我知道你怪我让你提前调价。可我是不是真心帮你你自己知道,这么做真是为你好。”
    赵灵回答:“我当然知道你帮我,要不我这家店也开不到这里。可要是就这么提前结束开业优惠,那我们就肯定给人留下不守信誉的第一印象,以后还怎么做?我不想让你为难,罗中国给你什么压力了,实在不行我直接找他谈谈去。”
    李泽仁有些不快了:“你这个人,怎么到现在我说话你还不信?人家罗中国根本就没找过我,这次找你是我自己想给你提个醒。我早跟你说过多少次,看来你还是没往心里去。罗中国这个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你把店开在他门口,沾沾瑞龙的光也就是了,不要跟他唱对台戏。真的惹怒了他,唉……”
    赵灵眉尖一耸:“怎样?”
    李泽仁深吸了一口气:“弄不好,你这几年经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赵灵几乎难以掩饰心底的鄙夷。就算是要夸大他自己的重要,也用不着如此耸人听闻。不过终归要借重他的地方还很多,只好勉强做出感动的样子来说:“老李,你的话我怎么会不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好。不过这次已经这样了,半路退下来也没什么区别。好歹让我们的这次活动有始有终,今后我小心就是了。”
    也不知是真的很无奈很为难还是装腔作势,李泽仁深深叹了口气,答应道:“既然你坚持,我怎么也不能拆你的台。只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别怪我向着别人就行了。”
    赵灵暗中长出一口气,嫣然一笑,举起杯来:“我怎么会怪你,不信大哥我还能信谁呢?来,小妹敬你一杯!”
    两人推杯换盏,很快,赵灵就已经觉得天旋地转了。李泽仁的脸在眼前变得歪歪扭扭,说不出的怪异可笑。赵灵伸手指着他,格格的笑出声来。李泽仁召进服务小姐吩咐了几句,一会儿,拿了账单来,还有一张钥匙卡。
    李泽仁站起身问赵灵:“晚上有什么安排?”
    赵灵也站起来,一边晃来晃去的找挂外衣的衣架,一边回答:“晚上?我开车带你去兜兜风怎么样……”
    李泽仁替她拿过外衣,说道:“你这样子开车我怎么放心?我在楼上订了客房,上去躺躺休息一会儿,洗个热水澡,酒醒了再走吧。”
    赵灵任由李泽仁替她穿上外衣,嘴里含含糊糊的也不知说着些什么,被李泽仁连搀带扶的出门向电梯走去。


    雨下得更大了。赵灵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在雨中穿行,脑袋很清醒,已经基本没有什么酒意,只是头很痛,而且忽然觉得这个城市是那么的陌生,几乎再没有一条自己认识的街道。那种感觉让她觉得有一些恐惧,很想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却朝着自己家相反的方向开过去。
    即便是在那条主街上,深夜中也几乎没有什么车了。赵灵缓缓向前开着,看着逐渐接近的两幢对峙的建筑:左面的瑞龙,挺拔高耸,像一个傲然挺立的巨人;右面的华天,盘踞低伏,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赵灵忽然拐进路对面的一条岔道,停下了车子。那天,她就停在这里,问黄晨:“要回去了吗?”
    雨水顺着车窗玻璃流下来,窗外的东西似乎都在不停的扭动。望出去,只能看到几家窗口模糊的灯光。赵灵坐在那里,心中一片空白,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赵灵意兴阑珊的拿出电话看了一眼号码,空洞的双眼里瞬间泛出难以置信的神采,立即按键接听放在耳边。
    黄晨的声音响起:“丫头,你在哪儿?”
    赵灵嘴角浮起笑意:“小子,你猜我在哪儿?”
    黄晨说:“那我就是没认错车。我下去接你还是你自己上来?”
    赵灵很意外:“你总是整晚上站在窗口往外望吗?”
    黄晨说:“我说是心有灵犀你信吗?快上来吧。”
    虽然只是开关车门的瞬间,可赵灵的上半身也几乎湿透了。进了门,上身赤裸只穿一条大短裤的黄晨一手接过她的皮包,一手把一条大毛巾搭在她肩上,然后轻轻擦着她头发和衣服上的雨水。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说道:“我看你还是先洗个澡换身干衣服吧,要不一准儿感冒。”
    赵灵的情绪忽然决口,一把抱住黄晨,泪水和雨水同时倾泻过去。黄晨似乎并没有吃惊,只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赵灵不清楚自己痛快的哭了多久,然后渐渐平静下来,黄晨拥着她走进浴室,为她调好水温。
    等到她穿着黄晨的睡袍走出来,黄晨正斜坐在电脑前的转椅上,一手端着一罐啤酒,一手轻灵的在键盘上敲击。黄晨回过头,看到自己宽大的睡袍把赵灵整个罩在里面,下摆几乎拖到地,两个袖子像唱戏的袍服一样垂到膝头,不由得笑出声来。赵灵低头看了看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拖拖拉拉的,别扭死了!你就没有别的什么给我穿吗?”
    黄晨向一角的衣柜努了努嘴:“你自己找吧。喝点什么?啤酒还是咖啡?”
    赵灵当真向衣柜走去,说道:“咖啡。”
    徒劳的在衣柜里翻了一气,赵灵最终还是脱下那件睡袍用一条大毛巾把自己围起来。黄晨将热腾腾的咖啡递到她手里,走进浴室把她的衣服一件件丢进洗衣机。赵灵捧着咖啡走到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文字。那是个聊天室,只有六七个人在线。


水银 对 判官说:兄弟,我们可要动手了。你到底来是不来?
Spear 对 大家说:我早就说了,你们还不信,看看,老大他都懒得理了。
鱼刺 对 水银说:看来判官是真不干了。
911GT 对 判官说:去不去随你。反正早晚你会回来。呵呵,我知道。


    这时黄晨走回来坐下,看了看屏幕,飞快的打了两行字。


判官 对 大家说:兄弟们好运,对不起大伙了。你们去吧。
判官 对 水银悄悄的说:老大,本来你差不多要成功了,可惜刚巧我马子来了。你知道兄弟向来重色轻友。呵呵……
水银 对 判官悄悄的说:了解。祝你明天还能爬起来。我们走先。
水银 对 大家说:让判官看家吧,我们走啦。


    赵灵在一旁看着,满头雾水。黄晨转过身来说:“朋友,商量今晚攻打一个反华站点。”
    赵灵想起来黄晨在网络安全公司做过事,似懂非懂:“这就是黑客了?你怎么不参加?”
    黄晨一笑:“我已经好久懒得干了。今天本来都要被他们说动了,就是刚才我看看窗外雨有多大,正好看到你的车。”
    赵灵更奇怪了,问:“怎么还要出去吗?”
    黄晨解释:“在自己家里,事后被追查到IP地址就麻烦了。”
    这时屏幕上又跳出一个小窗口:“你自己玩吧,我困了,走了。”赵灵看着那个清秀的卡通女孩头像,她的名字叫小月。
    黄晨随手关掉了那个窗口,紧跟着挂断了网络。点击几下后,轻柔的音乐声充满了整个房间。拉着赵灵走到床边坐下,黄晨说:“好啦,现在告诉我,怎么大半夜哭唧唧的跑来找我?谁欺负你了?”
    赵灵眼圈又有点发红,叹了口气说:“没什么事,就是烦心。”紧跟着,莫名的幽怨涌起,“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再不会想起我?”
    黄晨伸了个懒腰在床上躺下来,说道:“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我向来是这个样子,你知道的。”
    赵灵把咖啡杯子放在床头的电脑桌上,也躺了下来,头枕着黄晨赤裸的小腹。一时间所有的疲乏厌倦都涌上来,整个身心却彻底的松弛下去。赵灵轻轻扭了扭身子,握住黄晨的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舒适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黄晨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女人,深深的知道她在与自己相隔千里的另一个世界,却又深深的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恋。轻抚着她的脸颊和头发,怜惜满溢在心中。在这一刻,在自己这里,她不再是什么大亨老板,只是过去的那个喜欢一意孤行却又经常会六神无主的孩子。
    赵灵忽然蛇一样的爬上来,松松的围在身上的大毛巾滑落,两人没有间隔的紧贴在一起。赵灵的双臂从腋下穿到黄晨的背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拥紧他,同时仰头吻上他的唇。胸前传来的压迫几乎让黄晨窒息,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赵灵几乎要把两个人熔化的渴望,感受着她探寻索取的舌尖,感受着她就要穿透自己皮肤血肉挤进来的身体。或许只有彼此无限的贴紧,或许只有身体最深的交接,才能短暂的驱走她心底的孤独吧。当扭动纠缠的两个人终于深深的结合,黄晨又有了那么清楚的分裂的感觉,似乎灵魂离体而出,在无限的远处漠然注视着自己的身体,看着他在一次次的冲动和摩擦中迷醉,在不断攀升的滑腻和灼热中沉沦。遥远的地方传来赵灵的一声高呼,世界忽然变作一片空白。


    赵灵静静的蜷伏沉睡在一边,呼吸均匀,神情安详。黄晨斜倚在床头,注视着黑暗中明灭的烟头。这几年来,不论和什么人在一起,每一次的激情过后他都难以入睡。每当身体从最亲密的接触中分开,就只剩下心中无限的落寞包围着自己。这种时刻,头脑清晰干净得就像刚刚启动的计算机,却总是不知该想些什么。
    黑暗中,身边电脑的轮廓隐约可见,黄晨心中涌上血肉相连的亲密感觉,那几乎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两台,无数台电脑之间,一个小小的接口,一根细细的线,就可以没有任何保留的彻底连通。人呢?即便两个身体所有可能连接的地方全连接在一起,两个心灵依然是万里相隔。或许在激情爆发的瞬间,心灵会短暂的失去边界,但是,心灵没有接口。是的,没有接口。所以即便开放,也无法连通。
    忽然又想起断弦酒吧,想起老五疯狂弹奏后躺在地上长叹:“我操,弹得老子都快要射出来了。”或许,音乐,爱情,性,网络,生命中所有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注定孤独的人类在无望的寻求连通吧……自己在网络中攻城掠寨,在生活中寻花问柳,在酒吧里痛饮高歌,或许就是在无数次的寻找突破,寻找开放,寻找那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连通所有生命的接口。最后怎样呢?黄晨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索然无味,为什么离开了那些黑客朋友。那不应该叫做是厌倦吧,或许该叫做绝望。
    即便突破了世界上所有的防火墙,也依然无法寻找到那个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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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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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7.15  星期一
……
22:14:36  判官:小月,你在现实中有多少个朋友?我指的是真正的。
22:15:01  小月:一个吧,或许。
22:15:52  判官:还好,不是一个没有。那个是,呵呵,boy or girl?
22:16:32  小月:和我一样。我的上铺。干吗问这个?
22:17:17  判官: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些太封闭自己了。平时真就整天闷在家里吗?
22:18:03  小月:也不是啦。我真想再找一份工作。小学老师怎么样?我很喜欢孩子。
22:18:42  判官:好啊。不过,工作还是次要的。或许你真正应该着急找的是个男朋友。
22:19:03  小月:……
22:19:57  小月: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22:20:41  判官:你生气了。好啦,算我没说。
……


    电话响起,肖青青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无聊的日子,哪怕有个陌生的电话来也是好的,接听放在耳边。
    “小肖,最近怎么样?”
    “你是,哪位?”
    “听不出来了?是我,小柳。”
    文质彬彬的柳正阳在眼前浮起。这是同事中唯一令她有些好感的人。
    “小柳啊,怎么换了这个号码?”
    “换个号码也换换心情。我也辞职了。想不到吧?那些官宦子弟太难伺候了。”
    肖青青有些意外,问道:“是吗?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你呢?打算往哪方面发展?”
    “还没来得及想呢。可能还是想找个老师的工作吧,比东方清闲些的。”
    “我也是。听说新成立的华清私立小学正在招聘,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肖青青忍不住笑了:“华清?这个名字,让人不想清华,倒先联想到浴池。”
    柳正阳的笑声传来:“名字无所谓,我想小学教起来总会轻松一点吧。”
    肖青青想了想,回答:“也好,什么时间?”
    “现在是九点半,正好。这就去好不好?”
    “好的。在什么地方啊?”
    “我打车到你们小区门口接你吧,顺路。十分钟后到。”
    “那好,我等着。”肖青青一边应着,一边努力回忆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柳正阳自己住在哪里。

    出租车开到肖青青身边停下,看到柳正阳坐在前座上,这多少让她的心安定了一点。和异性的任何交往总会令她觉得很局促。她迅速的坐到后座上,关上了车门。车子噌的一下子窜出,挤进公路上的车流里。
    柳正阳回过头来,笑着说:“那里离你家很近,走着去有一刻钟也就到了。我却要天天挤公车。”
    肖青青觉得很有意思:“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签了合同似的。”
    柳正阳一愣,紧跟着说:“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挺有把握的吧。要是没信心也不用去应聘了对不对?”
    肖青青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果然,车子很快在一个大门前停下来。下车放眼看去,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走进大门,左边是平整的大操场,右边是漂亮的教学楼。前面竖着一个牌子:“应聘请到办公楼教务处”,下面是一个箭头。肖青青跟着柳正阳走过去,问他:“你来过吗?”
    柳正阳一边走一边回答:“没有。那座肯定就是办公楼了。进去再找,应该有门牌的。”
    进了教务处,并没有想象中拥挤的场面。办公桌后一个头顶微秃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说道:“两位都是应聘的吗?”拿出两张表递过来,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茶几,“请坐,先填一下这张表。”
    表格上的项目很简单,一会儿就填完了。那个人看了看,随意的问了一些问题,例如为什么从东方辞职,对学校方面有什么要求之类的。又要了他们的学(和谐)历(和谐)证(和谐)书和身份证,拿着到隔壁房间去复印。肖青青看了看柳正阳,他笑吟吟的伸出手来比了一个“V”字。
    那人很快返回来,把他们的证书复印件用曲别针和应聘登记表别在一起,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你们两个的条件非常好,基本上就算通过了。我们这里的待遇比东方差一点,不过课程比中学要松得多。试用期一个月,月薪800。转正后固定月薪1500,学校负责医疗和养老保险。如果将来带班,另加600的补助。每学期结算分红。转正后合同一年一签,交3000的押金,正常解除合同的时候退还,中途违约就不退了。试用期签临时协议,也要交500押金,你们看看能不能接受?”
    肖青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柳正阳已经回答:“可以。试用协议什么时候签呢?”
    那人说道:“如果带钱了,现在到财务处交完拿收据回来就可以签。没带也不要紧,月底前随时可以来签。不过为了保证教学安排,过了月底我们就要考虑另招人了。”
    柳正阳碰了碰肖青青,低声问:“怎么样?带了吗?没带我可以借你。”
    肖青青傻傻的点了点头,柳正阳站起身,说道:“那好的,我们这就去财务处交款。”
    那人伸手指了指:“出门左转,走到头有防撬门的那间就是。”
    一直到走出学校的大门,肖青青还有些迷迷糊糊。定了定神,禁不住问柳正阳:“小柳,这,是不是太容易了一点?”
    柳正阳很笃定:“这么大的学校还会骗人不成?再说以东方的名气,能聘到咱们恐怕他们高兴得不得了呢。待遇还可以,是不是?”
    肖青青作了个深呼吸,一时间还是不太好接受自己又有了工作这个事实。
    柳正阳笑了:“怎么?不愿意上班啊?下个月25号才报到上班呢,一个多月足够轻松的了。教小学生,连备课都不用。呵呵,对了,这回我跟你一个教研组,也是语文老师了。”
    肖青青觉得有些滑稽,笑道:“弄不好你将来当上语文教研室主任,还成了我上司呢。”
    柳正阳看了看表,说道:“十一点多了,我请客,吃饭去啊?”
    肖青青想起那个可恶的判官的话,很想赌气答应下来,可总觉得心里堵着点什么,回答道:“啊,对不起,我约好了同学,差一点忘了。这就要赶过去。”
    柳正阳毫不掩饰他的失望:“那太可惜了。下次一定事先跟你约好。”
    肖青青觉得有些慌乱,匆匆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回头对柳正阳笑了笑,说:“谢谢你,再见啦。”
    坐在车里,后视镜中可以看到,柳正阳一直站在那里凝视着她的车远去。
    肖青青理了理凌乱的思绪,拿出手机拨通了周羽的电话。周羽的声音几乎淹没在一团嘈杂里:“青青?什么事?”
    肖青青吓了一跳:“怎么那么乱啊?你很忙吗?”
    周羽回答:“没有没有,在外面,街上很吵。喂,这个点钟,你是不是要请我吃饭啊?”
    肖青青笑了:“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周羽欢呼:“有饭吃了啊!我在华天总店。你就来请我吃这里的中式快餐吧。然后咱们一起逛逛。”
    出租车在华天门前停下来,肖青青下了车,一时间弄不清这里出了什么事情。门前宽阔的停车场几乎整个被临时路障围了起来,靠近街道的这边划了两条相距三四米的长长的白粉线,一台巨大的反铲挖土机正挥舞着它的巨臂,无情的击碎两条白粉线之间的水泥地面,将碎块和下面的泥土挖出来堆在一边。一辆大卡车停在路边,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吹着哨子指挥吊车卸下一根根巨大的水泥管子。大堆的工人走来走去,沿着路边的人行道栽下一根根两米多高的钢管,用红蓝白条纹相间的篷布扯出施工隔离墙。
    绕过这一大团混乱,肖青青进到里面,在餐饮休闲区找到了周羽。随意选了饭菜,两人端着大餐盘找到一个小对桌坐了下来。这里正当街,透过窗子就可以看到外面忙碌的景象。肖青青看了一眼,随口说:“市政又在瞎折腾。前段时间我们小区门口也施工,害得我整天要绕一个大圈子。”
    周羽入神的望着窗外,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也忘了吃饭。肖青青推了她一下:“喂!发什么呆?”
    周羽回过头来笑了笑,神秘兮兮的说:“你猜不出来我上午做了些什么。”
    肖青青回答:“你们做记者的向来神出鬼没,谁知道你在忙什么。”
    周羽若有所思,说道:“不管是我疑神疑鬼还是职业的敏感,今天一早看到这里开始动工,我就有些怀疑。为了证实,我坐公车绕了一上午,几乎绕了大半个市区。”
    肖青青茫然不解:“证实什么?”
    周羽眼睛里闪着光:“算上这里,我一共见到了五处大张旗鼓开挖的地方。华天的三家连锁店都包括在内。这里和站前分店都是整个门前挖开维修管道,学院路分店更惨,门前整个路段车辆禁行,路面全部开挖,我下车走过去问了问,说是街道要拓宽,两侧人行道都要整体翻修,这样一来,至少要两三个月,而且恐怕完工后华天店门口的停车场就剩不下了。”
    虽然不是记者,可听周羽这样一说肖青青也有些明白了:“你是说,这些施工都是针对华天来的?”
    周羽点头:“肯定。必然有一个能操纵政府部门的人物要整垮华天。”说着,转头望向对面高耸的瑞龙大厦。
    肖青青顺着周羽的眼光看过去,一时间无话可说。
    周羽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肖青青说:“青青,上次的事情我记得,我不会再追问你的私事。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别生我的气。”
    肖青青垂着头,问道:“什么事?”
    周羽反问她:“柳正阳你认识吧?如果我没记错,我第一次去学校找你的时候他正从旁边的班里出来,也是东方的老师。”
肖青青很惊讶:“小柳?怎么你认识他?”
    周羽说:“前几天我去采访罗中国,出来的时候在电梯门口遇到了他。我是后来才想起他是东方的老师的。你知道我本来是很崇拜罗中国的,可是看到他,又想起你,我就起了怀疑。对不起,青青,我调查了一下他这个人,他的名字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肖青青已经顾不上责怪周羽打探他人隐私了,追问道:“小柳怎么会在那里?”
    周羽叹了口气,回答:“我怎么打听的,也不必跟你细说,作为记者那并不难。我只告诉你,柳正阳九七年从政法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瑞龙工作,最后的职位是人力资源部副主管。去年九月份他突然离职,到东方做了政治老师。而你辞职后,他也很快辞职,又回到了瑞龙。现在瑞龙的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编制,很多时候他都是直接跟罗中国通话。”
    肖青青说不清自己是种什么感觉,那既不是愤怒,也不是伤心,只是一时间觉得万念俱灰,天地之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周羽不安的看着肖青青,说道:“青青,你不会怪我吧?”
    肖青青疲倦的摇了摇头:“怎么会?小羽,说来可笑,我刚和他一起去一所私立小学应聘回来。我现在才知道怎么会那么顺利。那根本就是他们安排好的。”
    周羽凝视着肖青青:“青青,你跟罗中国有什么牵扯,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你。不过在这件事上我领略了一点他的手段,还有,我们报社的一点事情,让我知道这个人不简单。这次华天的事,更肯定了我的想法。我不知道这里面涉及多少内幕,可是我会一点一点的挖出来。”
    肖青青想起了妈妈的话,忍不住劝周羽:“小羽,算了,你斗不过他的。”
    周羽扬了扬眉毛:“我可不想做一个只会歌功颂德的记者!选择了这一行,我就不能忍受自己被蒙蔽,更不能帮着他们去蒙蔽大众。青青,你放心,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说,他罗中国再了不起也别想强迫别人!”
    肖青青苦笑,知道满怀豪侠气的周羽误会了,又要像在学校的时候一样挺身而出保护自己。不过,这件事真的无法向她说个清楚。只好说:“小羽,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相信我,没有谁要强迫我怎样。倒是你自己要多小心,你这个性子,做记者很容易得罪人的。”
    周羽满不在乎:“万事抬不过一个理,跳不出一个法。我光明磊落,有什么可担心的。”
    两人谈谈说说,吃完了饭,钻到超市里大采购去了。

    和周羽逛了一下午,又一起吃了晚饭,回到家天都已经黑了。肖青青打开电脑连上网,想起判官昨晚可恶的话,赌气不开QQ,径自打开宽频网首页,想找找看有什么新片子。忽然看到导航栏上“房屋信息”一条,心中一动,随手点开浏览着。
    “30号小区三层两室一厅,70平米,两证,精装修。十五万一口价。”
    肖青青记下了那个电话号码。或许,仅仅换个住处还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是远离这个城市。可是,想到要独自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还是会令肖青青觉得有些害怕。而且,还有,肖青青努力想着周羽这个朋友,但最终知道无法欺骗自己,真正令她在这个城市留恋不去的,还是那个可恶的判官。
    拨通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听起来挺年轻的女声。肖青青问道:“我在网上看到您发布的信息,想具体打听一下。”
    那个女人的声音很和善:“是的。我们买了新房子,手头很紧,急需用钱,所以才卖这么低。”
    肖青青道:“如果现款一次付清,不能再低些了吗?”
    那女人回答:“真的已经是最低的价钱了。这样吧,你要是感兴趣,明天抽空来看一下,咱们再细商量好不好?”
    两人商定了时间,挂断了电话。
    肖青青想了想,又拨通了周羽:“小羽,明天上午有空吗?陪我去看看房子。”
    周羽冰雪聪明,稍稍一愣,立即明白了肖青青的意思:“好啊,你早该换个更舒服的地方住了。放心吧,回头我帮你想办法,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搬走。”


    房子确实很不错,虽然不大,可是装修得很简洁雅致,而且显然女主人是个爱整洁的人,屋子里虽然只剩下空空的家具,依然收拾得很干净。周羽跑里跑外东瞧西看,肖青青和三十出头的女主人闲聊着。
    “这里当初是我盯着装修的,住得很舒服,搬走了真的挺舍不得。可是孩子大了,要有个自己的房间,他爸爸也不能没有书房,没办法。”女主人细声慢气的说着,言下虽颇有遗憾,可也掩饰不住迁居之喜。肖青青忽然深深的羡慕起她来。平静的生活,一点一点的实现梦想……自己虽然衣食无愁,却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去追求期盼。
    见肖青青不开口,女主人还以为她想还价又不好意思说,笑道:“价钱是孩子他爸爸定下的,肯定不能再让了。不过你要是真的很中意,在别的方面我还做得了主。”说着,看了看屋子里的家具,有些心疼的接着说,“这些家具买的时候费尽了心思,可现在要是卖,说实话是卖不上价钱了,而且我那么精心选来的卖给那些收旧家具的还真不甘心。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给你好了。”
    肖青青确实很喜欢这些精致的家具,闻言笑道:“那可真谢谢大姐了,真让我去买恐怕还找不到这么漂亮的呢。我没有那么多讲究,就是怕麻烦。”
    女主人很高兴肖青青称赞她的眼光,接着说:“过户的事也不用你麻烦,我在房管局有个好朋友,回头抽出半天空来,一口气就能办完。手续费没多少,也都我们出好了。”
    这时周羽从卫生间里转了出来,看表情显然也非常满意。肖青青征求她的意见:“小羽,你看怎么样?”
    周羽直言直语:“很好啊,除了卧室墙上小宝宝的几幅大作,装修都保持的很好,一点也不显旧。”
    女主人和肖青青闻言都笑了起来。肖青青告诉周羽:“大姐说把家具都留给我,还负责过户手续。我想就定下来吧。”
    周羽赞成:“凭良心说是不算贵了。”
    女主人笑道:“看来咱们几个都一样是不会讲价钱的。我对这房子真的有感情了,能卖给你们这样的人,心里特别高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买呢?”
    肖青青断然道:“我想尽快。钱随时可以付。”
    女主人想了想,说道:“那就这样,我回头详细问问房管局的朋友,双方都需要提供什么材料,然后给你打电话,咱们都准备好,一起去办过户,然后你付钱我交钥匙好不好?”
    肖青青答应了。
    坐在返回的车上,周羽说道:“有家具就好办了,你的行李衣物没多少,再加上电器和厨具,你收拾好打上包,我从单位借一辆小客货自己开,再雇两个零工,用不了半个钟头就装完拉走了。”
    肖青青想了想,说道:“我想回头找家房屋中介,把原来的房子登记出卖。”
    周羽点头:“这样最好,除了最后过户的时候你都不用出面,可以避免被人追到你的行踪。”
    肖青青望向车窗外的远处:“电话号码也要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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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7.17  星期三
17:03:12  判官:老兄,来了?
17:03:31  水银:你在啊。我说,上次你没参加就对了。
17:03:45  判官:怎么?
17:04:22  水银:你都想不到那里的安全措施多可笑。我上去的晚了一点,谁知他们都已经进去了。
17:04:38  判官:那最后呢?
17:05:05  水银:最后?除了那份声明,我给他们又多留了一个安全漏洞列表就和兄弟们退出来了。
17:05:33  判官:呵呵。对了,上次你发给我的那个小东西,亏你想得出来。
17:05:57  水银:偶尔突发奇想而已。反正你也不感兴趣了。
……


    电话响起,是赵灵打来的。她的声音很沙哑:“我自己在家,来陪陪我好吗?”
   “好。我马上去。”
    黄晨匆匆跟水银告别,坐上出租车来到赵灵家楼下。出了电梯,他径自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去,客厅里空无一人,赵灵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我在这。”
    走进卧室,赵灵正倚在床头,神情憔悴。黄晨在她身边坐下,问道:“怎么,病了?”
    赵灵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只是很累。公司遇到了点麻烦。”
    黄晨想起超市门口的一团混乱,说道:“你是说被人堵了门口吗?我看到了,那不算什么啊,市政工程而已,经常有的。一两个礼拜就完事了。”
    赵灵叹了口气:“你不在这个圈子里,不会明白的。我要是告诉你我的三家连锁店门口都被挖开了呢?”
    黄晨愣住了:“这么巧?”
    赵灵继续说:“这样的工程,我们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就已经很反常了。从周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部门,找了多少人,竟然连一点眉目也没摸到。有几个以前关系不错的,都跟我支支吾吾。到今天,该挖的都挖完了,却突然停工,工人都撤走了,只留下几个看东西的。问他们,只说是工头命令的,说上头让停工待命。”赵灵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现在所有要去华天买东西的人,都不得不踩着跳板穿过三米深的沟。”
    黄晨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不禁问道:“市政府为什么要这样难为你们?”
    赵灵茫然的看着窗外,说道:“不是政府,是个能影响政府的人物。瑞龙的罗中国。我没有想到他的度量这么小,更没有想到他的神通这么大。”
    黄晨真的不明白这商场上的手段,半信半疑的问:“你是说因为你们抢了瑞龙商厦的生意,他们报复你?你能肯定吗?”
    赵灵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早有人警告我,可是我没往心里去。这仅仅是第一步,罗中国还会从各方面打击我,等到我顶不住的时候,他或许还会给我个差不多的价钱收购我的华天连锁。”
    黄晨有些愤怒了:“这算什么竞争?他还会怎样?”
    赵灵说:“其实我早该意识到。这些天一直有事情陆续发生,只是我没把它们联想到一起。先是建筑公司来追讨剩余工程款,还威胁要根据合同条款起诉我们。本来已经谈好一年后再付的,可是都是私人关系,没体现在合同上,对我们很不利;然后几个大供货商的态度也忽然冷下来,借故打回我们的订单,或者是延迟发货。”
    黄晨还是不很明白:“这些事也跟瑞龙有关系?”
    赵灵继续说:“昨天,工商税务忽然派了个联合小组来突击查账,态度非常硬。工商局长李泽仁本来跟我关系很好,可这几天都根本不接我的电话。”
    黄晨不解:“那又怎样?”
    赵灵又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现在哪个大公司不是两套账?只是上面有人,互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较真的话,怎么都有办法找出漏洞来。”
    黄晨默然。虽然早有耳闻,可当这些复杂的内幕当真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令人难以置信。忽然心里一动:“既然这么说,他们瑞龙不也是一样?”
    赵灵嗤之以鼻:“瑞龙?他们可不止两套账那么简单。商厦和酒店还差一点,瑞龙商贸那些转口贸易,恐怕见不得人的东西数不胜数。只是谁会去查他们?”
    黄晨一时间也是毫无办法。
    赵灵忽然坐起身来,眼中闪出光芒:“对了,我知道瑞龙集团的办公是全网络化的,他们也有自己的网站。有没有可能进入他们的网络,咱们来给他查查账呢?”
    黄晨摇头:“这太难了。首先他们的办公网不一定直接连进广域网;其次,即使连进了,外人也不可能知道他们主控服务器连接的地址端口。他们的网站虽然公开,但破入他们的web服务器也没有什么意义,获得不了局域网主控服务器的权限。”
    赵灵一筹莫展:“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吗?”
    黄晨看她这样感到很难受,安慰她说:“那倒也不是。从理论上讲,只要存在物理连接的计算机,就有数据完全沟通的可能。剩下的只是技术问题。”心里却不由得苦笑:理论和实际操作的距离,他比谁都更清楚。
    赵灵的希望却被重新燃起,拉住黄晨的手说:“你一定要帮帮我。不论能不能成功,至少试一试。你知道,我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黄晨深吸一口气,不得不真正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不想还好,越想越觉得困难重重,不由得头痛起来。但是同时,心底又似乎有一些莫名的兴奋升腾而起。通过互联网破入web服务器,再以客户端的身份破入主域控服务器,获得超级管理员身份后,在整个局域网内部纵横,这个近乎不可能的构想,竟然激发了他低落已久的兴趣和斗志。而且,与以往盲目的攻击不同,这次明确的目的,带有犯罪意味的以暴止暴,无不给予他异样强烈的刺激。
    转过头来,赵灵正热切的注视着他等待回答。黄晨一把拉起她,说道:“来,换上你那套发情装,咱们去喝酒。”
    赵灵愕然。黄晨催促道:“大不了卖掉不干了,又不是血本无归,怕什么?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样子能做的成什么事?走吧,大干之前,总要好好轻松一下。”
    直到听完他最后一句话,赵灵才意识到他已经答应了,一声欢呼,回复了生机和活力,一把抱住黄晨说:“我知道只要你想做的就从来没有失败过!”然后连蹦带跳的去换衣服了。
    黄晨摇头苦笑,对赵灵盲目的信心毫无办法。


    赵灵坐在副驾位上,双手攥着胸前的安全带,整个身子紧绷绷的向后挺着,双眼注视着前方一眨不眨。黄晨一手扶方向盘,一手轻拍档杆打着拍子,嘴里连哼带唱,忽然一抖手,升到了四档。赵灵僵直着脖子,迅速扫了一眼速度表,指针已经超过了一百四,还在继续向上转,引擎发出自己前所未闻的轰鸣,转速表稳稳的越过五千的刻度继续爬升。
    虽然是在封闭的外环线上,虽然路面很平坦开阔,虽然路上的车很少,可消失在远处昏暗中的路面就好像怪兽伸出的舌头,似乎随时都会把他们吞噬。赵灵终于要承受不住了,断断续续的说:“是不是,太,太快了一点?”
    黄晨满不在乎:“不快不快,对这部车来说算是慢的呢。”忽然意识到了赵灵声音的异样,转头看了看她发黄的脸色,有些不敢置信的接着说,“不会吧?不喜欢飙车你干吗买保时捷?”
    赵灵回答:“我,我就是喜欢它的样子,”忽然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在尖叫了:“别看我!看路!看路!”
    黄晨纵声大笑,刹车,降档,打轮,车胎与地面发出尖厉的摩擦声,拐过立交桥下了外环线,汇进横街上的车流,车速也滑落到了六十。
    赵灵几乎要绷断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忍不住骂道:“你这个疯子!大半夜的四档开到一百七!”
    黄晨愕然,问道:“那你说什么时候几档开到一百七不算疯子?”
    赵灵恨恨的咬着牙:“我就没开到过一百七!一百我都用五档了!”
    黄晨叹息:“你拿它当夏利啊?唉,真可惜了这车。还好是Boxster,要是911早憋屈死了。”
    赵灵惊魂初定,斜睨着他说道:“看来给我开这车是委屈了。那你把这部车开去,我还开我的丰田去好了。”
    黄晨一撇嘴:“你那鬼子车,趁早扔掉。我就免了吧。在国内开车是受罪。再说我又没有车库,开回去往哪里放?总不成转手卖掉。”
    赵灵忽然抓住了黄晨的胳膊,说道:“晨,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吗?”
    黄晨沉默了。恰巧到了断弦酒吧,黄晨停下车熄了火,转过身来注视着赵灵说道:“你我都知道,咱俩注定到不了一起。我希望你过的好,为了帮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可是就象你不能放下你的事业整天跟我泡在酒吧里一样,我也不能总在你身边。这样不好吗?任何时候你不需要对我有什么牵挂,可任何时候你总知道有个我可以依靠。”
    赵灵有些呆住了,喃喃道:“注定到不了一起?我还以为咱们已经又回到一起了。”
    黄晨轻叹:“你说我一点都没变,那是不可能的。六年的时间,咱俩都变了很多。”
    赵灵摇了摇头,说:“可是你难道不想做些事业?咱们可以一起干啊。将来,或许咱们能把瑞龙踩在脚下。”
    黄晨意兴阑珊:“那又怎样呢?我会比现在多拥有些什么呢?”
    赵灵愣了一会儿,喃喃道:“晨,恐怕我从来就不曾了解过你。”
    黄晨的目光又有些迷茫了,似乎穿过赵灵望着她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谁了解过谁呢?人心没有防火墙,却永远无法破入。”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进到酒吧里面,居然有几桌客人在唱卡拉OK。一位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士正傲然挺立,作李双江状高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黄晨拉着赵灵直上二楼,进了一个包间。老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塞给黄晨一把吉他匆匆说道:“晨哥,你们先自己玩会儿,今天有朋友过来,九点我就清场。”说完,逃跑似的窜进另外一个包间去了。
    黄晨向赵灵解释:“老五也要赚钱维持,所以平时也接待这样的客人。只不过来的圈里人多了就找借口清场。”
    赵灵问道:“要是客人不愿意走呢?”
    黄晨笑了:“那就送送他们。好像还没有老五送不走的客人。”
    赵灵啜着冰凉的红酒,静静的听着黄晨弹琴。忽然忍不住问:“怎么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呢?”
    黄晨洋洋得意:“我这样的天才,什么东西还不是一学就会?告诉你,老五都是我教出来的!”看了看赵灵古怪的眼神,干笑了两声,补充道,“那个,他们录小样,电脑混缩编辑,都是我一手指点的。”说完自己忍不住大笑起来。
    两人谈谈说说,很快将近九点钟了。服务生进来告诉他们已经清场。两人起身下楼,竟然看到还有一桌客人在,刚才那位李双江正拍着桌子对服务生叫喊。赵灵凑到黄晨耳边说:“看看,我说中了吧?”
    黄晨毫不在意,在赵灵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拉着她径直到吧台前坐下。服务生一边给他们倒酒,一边轻描淡写的说:“五哥和南边来的乐队朋友在楼上,马上就下来。”
    黄晨喝着酒问:“是什么狐朋狗友?”
    服务生说:“五哥说是他大学同学,主音是他徒弟。”
    赵灵又咬着黄晨的耳朵嘀咕:“那是你徒孙了。”
    黄晨正哭笑不得,却见老五和几个披头散发的人从楼上走下来,直直的冲着那桌客人过去。赵灵有些紧张,攥着黄晨的手喃喃的说:“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只见老五俯下身,双手撑着桌子跟那人说着什么,那人一直满脸不忿。老五忽然直起身大声说:“兄弟们,几位大叔大姐捧场,要和咱们一起欢迎南面来的朋友!开始啦!”
    蓄势已久的人们忽然都窜了出来,满屋子吱吱扭扭叮叮咣咣,一转眼,舞池中的几套桌椅都被清到了角落里,只剩下那一桌客人突兀的僵在中间。老五又是一声喊:“给大叔们加瓶酒,我请客!然后,远来的鼓手兄弟先给咱们开开眼!”
    他身边一位高大壮硕如野兽的人物,应声高举双手,两根鼓槌在手指间飞转着,像武侠片里的峨嵋刺。一片彩声里,他走进乐池,尚未坐定就一脚踹下,闷雷也似的一声鼓响,灯光立时应声黑下来,人声也消失了。片刻的静默后,疾风骤雨震耳欲聋的鼓声爆发出来,同时射灯狂闪,球灯狂转,在每个人的耳鼓和视网膜上投注着最强烈的刺激。舞池里的人们跳跃扭动着,人群中闪动着那几张受了惊吓的脸。终于,几张脸挤出人群向外走去,经过吧台边过道的时候,衣冠楚楚的那位“李双江”比唱歌时还雄浑的声音爆发出来:“妈逼的都是疯子!”
    赵灵一口酒喷到黄晨身上,纵声大笑。


    从断弦酒吧出来,已经是午夜时分。两个人都没有喝太多的酒,坐在车上,略微沉吟了一下,黄晨建议:“先去我家吧。再详细合计合计。”
    到了黄晨家中,黄晨径自打开电脑找到瑞龙集团的站点,随意浏览翻看着,赵灵打开两罐啤酒,静静的坐在他旁边。黄晨眉头深锁,越看越觉得不得其门而入。凭经验就可以推测这个象征性的站点至多不过是托管在电信机房的主机,甚至都有可能不过是个租用的虚拟主机,想通过它破入瑞龙的局域网简直就是想坐地铁上月球。直到翻看到联系方式,黄晨才眉尖一耸——那里列有公司各部门的联系信箱地址,而且地址的命名都很规范。黄晨忽然想起水银发过来的那个程序,凛然有了一种天意的感觉。那正是一段精减高效得不可思议的可嵌入附件的木马,能够自动扫描运行它的机器的网络配置信息并直接发送回指定的邮箱。由于它编写的极端隐蔽和克制,并且不会在系统里做任何的扩散和修改,所以虽然功能非常有限,但却能保证不被察觉。
    黄晨回过头来,望着赵灵说道:“首先我必须实话告诉你,这世上没有绝对攻破不了的网络,可也不会有百分之百能成功的入侵。就算成功侵入了,也不一定来得及找到需要的信息。另外,我们并不知道可能会有用的信息存放在主机还是哪个客户机上。而且这样得来的东西不能在法律上作为证据。”
    赵灵嫣然一笑:“我知道,我也并没打算要跟他讲法律。”
    黄晨叹了一口气,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很茫然。那倒并非什么技术上的步骤问题,只是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去帮助赵灵。他转回电脑前,通过代理重新联入网络,迅速的注册了某网站的一个免费邮箱,按照瑞龙公布的联系信箱命名规律编制了一个包含几十个地址的邮件地址列表。然后,找出水银的代码修改配置了一下,制作了一个伪装附件,逐个的发送出去。只要这些邮件部分命中,他就可以收集回足够确定瑞龙局域网接入点和结构配置的基本信息,可以抛开瑞龙的站点直接面向瑞龙局域网与互联网的接口开始下一步入侵行动。
    转过身来,黄晨对赵灵说:“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等,等瑞龙的勤奋员工们给我搜集信息了。你这个圈内人来告诉我,如果能进去,寻找的目标应该是什么。”
    赵灵一字一字的回答:“瑞龙商贸财务的数据库,总经理和董事长的个人文档。”
    黄晨盯着赵灵看了一会儿,说道:“好吧。给我一周的时间,成就成,不成我就无能为力了。别的方面你也不要放松,免得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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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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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7.18  星期四
22:18:31  判官:小月好。
22:19:11  小月:好。
22:20:45  判官:不会吧,还生我气呢?
22:21:20  小月:我干吗要生你气?
22:20:51  判官:那就好。
22:22:03  小月:我要搬家了。
22:23:15  判官:好啊,不知道是搬得离我更近了还是更远了。
22:23:55  小月:有什么区别吗?
22:24:38  判官:当然。更近了找你出去喝酒就方便了。
22:25:21  小月:那你下楼来吧,就在你家楼下。
22:25:48  判官:哈哈,你厉害……


    黄晨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同时意识到自己几乎就要忍不住约她出来了。这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似乎很恬静超然,甚至似乎有些对一切的淡漠。然而又总是像松鼠一样警觉,似乎总在提防着一切。这令他总会产生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应该尽一切可能不去惊吓到她,甚至应该去到她身边时刻保护着她。虽然很快就会觉得自己这种感觉很可笑,但静下心来想一想,近两年来,她那里几乎成了自己温馨亲切感觉的唯一来源。
    但是看到浏览器里收件箱空荡荡的窗口,急躁的情绪又把别的什么都冲掉了。整整一天,居然没有收到一个回信。不可能是自己的邮件全部被过滤掉了啊,唯一的解释只是还没有任何一份邮件被打开。除非那些邮件地址都是虚设的根本没有使用,否则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哪里出了问题呢?
    但似乎急躁中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好像自己心底还有些希望什么回复都不要收到。说心里话他对赵灵的华天超市面临被打击甚至并购的危险并不如何在意,他理解但并不认同赵灵的追求。或许这也是他们终究没有可能走到一起的原因吧。对名利权钱的追求,如果不是出现在赵灵身上,或许带给他的感觉只能是厌恶。
    黄晨的心思重新回到和小月的聊天上。她真的是和自己的情形很相似,一样的孤独一人,一样的衣食无忧,一样的胸无大志。为什么要搬家呢?显然她并不想说出来。她现在似乎很孤独无助,虽然她极力掩饰,但自己依旧感觉得到。黄晨的手指犹犹豫豫,就像嘴唇的吞吞吐吐,但终于还是没有在键盘上发出邀请。

    一觉醒来,已经是大天亮了。随便洗洗漱漱,黄晨啃着饼干又忍不住打开了电脑进入那个web邮箱检查。依旧是空无一物。勉强克制了采取其他什么行动的念头,黄晨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这件事做不做让天去定吧,等不到回复就放弃好了。意兴阑珊的点开QQ,小月居然还在上面。
    “没睡,还是刚起?”黄晨忍不住问。
    “前面的。”
    “干吗啊?要搬家了兴奋的?还是彻夜电子虚拟狂欢?”
    小月对他的玩笑无动于衷:“都不是,就是不想睡。”
    黄晨觉得她的情绪很反常,不由得追问:“小月,有什么心事吗?不想跟我说说?”
    良久的沉默后,小月的话跳了出来:“如果我问你的电话号码,你会告诉我吗?”
    黄晨一惊,相识这么久,小月从不曾主动问过他任何和现实相关的信息。立即问道:“到底怎么了啊?”
    “不告诉就算了,我也没真想问。”
    黄晨觉得心里一股怒气冲了上来,说不清是对小月向来的吞吞吐吐的,还是对自己反常的犹犹豫豫的。说道:“华联楼下的麦当劳知道吗?”
    “知道。怎么?”
    “我在那门口等你,有什么话见了面再说。”
    “等等!”
    黄晨对跳出来的文字不理不睬,径自关掉电脑穿衣出门去了。

    肖青青坐在电脑前,对着屏幕上那个灰脑袋咬着嘴唇发呆。这个可恶的判官,凭什么就以为自己一定会去!把键盘抽屉推进去拉出来,把鼠标拿起放下,折腾了半天,最终还是拿起电话拨通了周羽。
    “青青?房子的事这么快就定了?”周羽的大嗓门传来,肖青青不由得暗恨,还说要神不知鬼不觉,这样喊法不全世界都知道才怪。
    “不是啦,小羽,你现在忙吗?”
    “没事,随时听命。怎么啦?”
    “我……小羽,刚才判官说要见我,说现在就在华联麦当劳门口等着。”
    周羽震耳的惊呼传来:“天啊!那你还磨蹭什么啊!还不快去!”
    肖青青脑袋都快被她喊炸了:“你别叫你别叫,我还……”
    “还什么还啊!我离得不远,你等着,5分钟后我去接你!”说着就挂断了。
    举着电话,肖青青哭笑不得,这两个人,怎么就全当自己是木偶一样呢。


    离得老远肖青青就坚持下了车。被周羽拽着向前走去,肖青青脑子里像有一百只蜜蜂在飞舞。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路对面麦当劳的大门口了。再走近一些,视线一下子就被门口一个男子吸引过去。他下身穿一条泛白的牛仔裤,上身穿一件浅灰T恤,半长不短的头发有些零乱,随意的斜坐在门外的长条椅一边,一条腿肆无忌惮的高高搭在身边麦大叔的二郎腿上,悠然的吸着烟,似乎满街的行人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
    肖青青忽然停了下来。
    “你猜是不是他?欺负麦大叔的那个?帅哥耶!”周羽神秘兮兮的在肖青青耳边问。
    肖青青又不由得咬住了嘴唇:“是吧,瞧他那样子,就好像我天经地义应该来似的。”
    周羽二话不说,拉起她就要往过冲。肖青青一把把她拽了回来。
    “小羽,我,我还是自己过去吧。”
    周羽一愣,马上大力赞同:“对对对!我跟着去倒像怕了他似的。我是把你送到站啦,哈哈!不过我要在这里看到你们打招呼才走。”
    肖青青拉着周羽的手,从心底温暖上来,也不再那么局促了:“好的。谢谢你小羽。”

    穿过马路,沿着人行道向门口走去,肖青青的心不受控制的跳起来,似乎跟自己的脚步相反,魂魄就要倒转着狂奔而去了。忽然那个男子转头向她看来,肖青青几乎能感到那眼光在她眼球里留下的刺痛,脑袋里“轰”的一声,定在了当地。
    男子一挺身站了起来,肖青青才惊觉他的高大。他直直的走过来,忽然露出一个冰层融化般的笑容,伸出了手:“我要是没认错,就是月亮大白天跑出来了。黄晨。”
    肖青青长出一口气,握住了他的手:“我才是大白天活见鬼呢。肖青青。”
    黄晨纵声大笑,根本无视周围行人的侧目。肖青青一边暗自苦笑又遇到一个周羽式的人物,一边回头望去,恰巧看到周羽在路对面跳起来做了一个“V”字手势就钻进人群不见了。回过头来,才意识到这个人还握着自己的手,而且盯着自己似乎并没有放开的打算,不由得一下子涨得满脸通红。
    黄晨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个局促的女孩子。半长的白色连身裙,露出略显瘦弱的肩膀和胳膊。下面赤脚穿着一双透明的半根凉鞋,个子比他想象得略高。长长的头发顺顺的扎在脑后,本来有些苍白的脸颊现在一片红晕,忍不住说:“真不知道你这样爱脸红怎么上讲台做老师啊?”
    肖青青努力作出恶狠狠的样子回答:“因为没有哪个学生这样看人的。”
    黄晨又笑了,侧头看了看旁边熙熙攘攘的麦当劳,问道:“饿了吗?要进去挤挤吗?”
    肖青青摇头。
    黄晨继续问:“那就去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一会儿好吗?”
    肖青青点头,希望他能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他手里。
    黄晨果然意识到了,却干脆换过另一只手拉着她向前走去。拐了一个弯,走进一家茶楼,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直到这时才松开了那只可恶的手。肖青青坐了下来,暗中长出一口气,可那种温暖有力的感觉已经穿过手掌留在了心里。
    黄晨在肖青青对面坐下,径自点了茶和几样小食,待茶沏好服务小姐拉上门退出去,肖青青捧起茶杯啜了一口,才算是平静下来,同时记起对面这个人曾经数次说过要请自己喝酒。黄晨望着她轻轻的说:“记得我说过哪天请你喝酒,可刚才看到你的脸色,就改主意还是喝茶吧。”
    肖青青的脸又不受控制的红起来。眼前这个男子,似乎懒洋洋的洞悉着人的一切。
    黄晨意识到肖青青的窘迫,给她出主意:“其实你就当这张桌子是电脑键盘,我的脸是电脑屏幕,没什么不同的吧。”
    肖青青想了想那情景,有些轻松起来,笑着把手放到桌子上说:“那我是不是可以在这里敲敲打打就不用说话啦?”
    黄晨挠了挠后脑勺,咕哝道:“或许还是让你紧张点儿的好。一放松下来就开始噎人。”
    两人同时笑起来,那由网络转到现实而带来的一点点陌生感觉烟消云散。
    黄晨说道:“其实从我说要请你喝酒的时候就想要见你了。只不过一直没说出来。”
    肖青青问:“那怎么今天说了呢?”
    黄晨回答:“因为直到今天我才能确定你也想见我。”
    肖青青默然。
    黄晨接着说道:“其实,也是我一直觉得你有很大的心事,近段时间这种感觉尤其强烈。也许在现实里相见才能有更多的信任吧,或许我能帮你,或许你不需要人帮,我至少能陪陪你。我怕你太孤单了。毕竟总是对着网络另一端的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不会有什么踏实的感觉。”
    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却一下子触到了心底最柔弱的地方,肖青青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勉强说:“你不也是一样孤单?”
    黄晨向后靠坐在椅子上,点起一支烟。望着升起的烟雾,说道:“我不同,我早就习惯了孤单,也早就学会了怎么对付孤单。而且,我的事,能解决的,不需要别人帮;解决不了的,别人帮了也是没有用。”
    肖青青望着弥漫的烟雾后这个男子,同时感受到他的冷清孤傲和敏感温情。忽然想起他的那个午夜电话和那个人,忍不住说:“而且你还有朋友。可以随时随地约你出去的朋友。”
    黄晨笑了:“你不是也有吗?陪你来的那只猴子就是你说的上铺吧?”
    肖青青一愣,意识到他在说周羽,不由得有一点不满:“原来你早就看到我们了啊,那还装作没看见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
    黄晨悠然说道:“那我应该怎么样?我看那猴子抓耳挠腮上蹿下跳扑腾了半天才把你轰过来,真怕我一动你会转身就跑。”
    肖青青怒视着他,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你这个人,竟敢那么说小羽!人家哪里像猴子了!”
    黄晨笑眯眯的叼着一个果片,肖青青忽然意识到,话题已经被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轻描淡写的转离了那个人。想起自己的麻烦,不由得暗中轻叹,或许每个人都有个最深的隐痛是不能也不愿对任何人说起的吧。只不过显然黄晨把它埋藏得很好,把他自己照顾得很好。
    黄晨收起了笑容,俯下身来认真的问:“现在能不能说说,怎么忽然要搬家了呢?用我帮忙吗?”
    肖青青摇了摇头:“不用啦,小羽会帮我,我也没多少东西。只是想换个新环境。”
    黄晨直视着她:“还是想避开什么人?”
    肖青青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黄晨直起身来往后一靠,回答:“简单的推论,先是好好的没什么原因的辞职,又是好好的没什么原因的搬家,强作平淡其实开始烦躁的情绪,现在还一脸的受到纠缠骚扰的苦闷表情……”
    肖青青转头看着他,心中五味俱陈。说不清是对他如此了解感到的亲切多些,还是对他如此直白感到的羞恼多些。忽然间觉得很疲倦,再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说道:“你说得没错,我是在躲人,躲一个曾经是我父亲的人。”
    黄晨很意外,却不动声色的拿起茶壶,慢慢的给肖青青的杯子里续水。
    肖青青接着说:“我没骗过你,我确实没有父母。三年前我妈妈去世了,可那个人十多年前我就当他死了。”
    黄晨默然。情形已经可以猜出个大概,这样离异造成的家庭悲剧,别人没有办法做任何评论的。黄晨并不想俗气的劝她,虽然显然她的父亲一直在极力挽回,但如果她自己不愿意,她有权选择彻底拒绝。没有人能清楚自己的决定将会带来的后果,更没有人能挽回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论已经发生的还是将要发生的,都只好由它去发生。
    黄晨伸出手,又握住了桌上肖青青的手。这次肖青青没有脸红,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黄晨说道:“你当然可以避开你不想见的人,但你没必要因为他避开所有人。我说过,没人可以与世隔绝一辈子,想办法把自己弄高兴弄轻松点才对。”
    肖青青接收着实实在在接触的两只手传过来的踏实的感觉,很感激黄晨没有做无聊的追问和劝慰。虽然自己并没有详细的倾诉,但忽然间就有了一种郁积多年的块垒瞬间融化的感觉,连呼吸都轻松起来。嫣然一笑,说道:“是啊,可是隔绝了这么久,总要有人教我我才能学会的。”
    黄晨的豪兴忽然涌起,说道:“算你遇到大师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就先从大吃一顿开始学起!瞧你瘦的风吹得起的那个样子,好好的在人间做什么会飞的仙女呢?”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肖青青总有一种要停车跑回去的冲动。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看了一场最最心爱的电影后不愿散场的样子。一起吃完饭后,她竟然开始感觉有一点陌生和害怕,不是对别人,而是对从没笑过这么多的自己。太突然的变化和太强烈的感觉总会变得不真实起来,就像会在瞬间破灭的肥皂泡。所以她推说昨晚熬夜现在太困了,就匆匆分手坐车回家。她拒绝了黄晨送她回家的提议,或许,等到搬到新家,让一切从新开始更好吧。可是现在,车子开着,她却开始觉得似乎胸口有一条带子,另一端拴在背后远处的某个地方,随着车子的行进越绷越紧,然后忽然意识到那是分别和距离带来的窒息的痛。
    好在电话响起,冲淡了这种情绪。是周羽的号码,接听放在耳边,几乎让她认不出的周羽压低的声音传来:“喂!是我!我没事,就是惦记着,不方便说话就嗯两声挂掉……”
    肖青青又好气又好笑,打断她说:“你咕哝什么啊,我现在自己坐车回家呢。你要是没事就来陪我吧。”
    周羽的嗓门立即恢复正常分贝,嚷道:“天啊,这么快就分别啦?我还琢磨怎么不得缠绵到半夜去呢!什么话!有事也要去!让我这么悬着心惦记一天还不抻出毛病来!”
    听到“缠绵”两个字,不由得想起黄晨的手,肖青青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热了。
    进家没一小会儿,周羽就赶到了。看着她那急急火火的样子,想起黄晨的形容,肖青青又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周羽说:“你瞧瞧你,难怪人家说你是抓耳挠腮的猴子!”
    周羽先是一愣:“怎么,他也看见我了?”紧接着就羞恼起来,“哼,嘴里没德,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肖青青还是忍不住笑,说道:“少来了,自己那样还不让人说!”
    周羽满奇怪的看着她,问道:“我说,你不会这么快就献身了吧?短短半天就丢开老朋友站到人家的战线上去了?”
    肖青青满脸通红,啐骂道:“呸呸呸!你才嘴里没德!说什么呢啊!”
    周羽也不计较,拽着肖青青到床边坐下,催道:“快说说快说说,都聊什么干什么了啊?他叫什么?住哪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肖青青一愣,这才注意到,原来整个过程中,除了开始说出他自己的名字和最后互换了电话号码,对其他情况他居然一字未提,不由得懊恼自己的慌乱。不过想起黄晨送她上车的时候说的话:“好玩的事情多着呢,以后慢慢带你玩。”不禁心里又是甜滋滋的。
    大略的说了说见面的经过,周羽听得聚精会神,不再拿她乱打趣了。最后,周羽拿出过来人的老练样子作出评判:“青青,你相信我的话,这可是个情场老手,不动声色就把你哄得心花怒放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啦,只要他哄你的目的就是让你高兴,而不是只想占你便宜就行。我只是怕你这快绝种的纯情宝宝吃亏才提醒提醒的。”
    肖青青虽然又有点脸红,可知道周羽不是在开玩笑,自己也确实迷迷糊糊的,不由得说:“小羽,下次有机会我想还是你陪我去见见他的好。这些年你知道我,现在我真说不清心里是害怕多些还是高兴多些。”
    周羽满口答应:“没问题没问题,哼,敢说我是猴子,正要找他算账!”看到肖青青有些发急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可笑,“你放心啦,谁跟他计较那些,不会把你的宝贝给吓跑的。再说他要是能让我吓跑了也就算不得什么男子汉了。”
    肖青青嫣然一笑:“不是我说啊,我才不信你能吓得倒他。”
    “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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